小北如今都已經上了葉家的族譜,葉鈞耀和蘇夫人這兩位名義上的父母都一口咬定,旁人說什麼那根本就無足輕重,寥寥幾個知道她出身的人也都不是多嘴人士,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王錫爵就算有所懷疑,汪孚林也能夠推得乾乾淨淨。然而,如今胡宗憲已經平反賜葬祭,雖說並不像其他那些正常死亡的致仕高官一樣,蔭封子孫,但也至少不再是革職的罪人了。
所以,他就乾脆地坦白道:「少宗伯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上,我也不想隱瞞。我和內子成婚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也陪着她去績溪龍巖村,拜祭過胡公。至於岳父許婚,原因很簡單,第一,家父當初在胡公在世的時候,就曾經與胡公定下兒女婚姻。第二,我和內子很早就情投意合。故而有這兩層關係,水到渠成,岳父自然也就玉成了這段姻緣。」
王錫爵只是猜了個十之*,可是,汪孚林竟然將坦白得這麼痛快,甚至把內情原原本本說了個明白,他還是有些意外。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呵呵笑道:「之前我聽說你和你伯父反目時,還覺得汪南明提攜後輩卻看錯了人,着實為他不值。可這將近一年看下來,政見暫且不談,你這人品卻有目共睹。尊夫人雖是胡公遺珠,然則胡公已去,兄長無能,她在名分上更只是葉公庶女,你卻依舊願意認下姻緣,果然好人品。」
見汪孚林笑了笑,顯然並不在意這種對其人品的肯定,王錫爵就繼續說道:「汪世卿,以你的敏銳,應當知道我今天請你來有什麼事。」
是你請我來?而不是我主動殺上門的?
汪孚林簡直對王錫爵非得爭口氣的表達方式無語了,在心裏嘀咕了一下,這才開口說道:「之前升任禮部右侍郎的時候,少宗伯就曾經以病辭,但最終卻不准。但您如今還是想要回鄉,我沒說錯吧?」
「沒錯。」王錫爵非常爽快地點了點頭,「病辭不行,我就打算請求回鄉探親。我剛剛收到家書,道是家父染病,如今我兄弟二人全都在外為官,總不能不顧老父。我怕元輔仍然不准,所以找你做說客。」
汪孚林不大客氣地呵呵笑了一聲:「找我做說客,卻先把我家裏的事情查了個底朝天?」
「那只是巧合,若非拙荊和你家媳婦正好在何雒文家裏遇上,她動了疑心,我大約會想其他辦法找你。但既然有所因緣,總比相見卻沒交情,直接攤開了說來得好。」王錫爵說到這裏,便輕鬆自在地說道,「我進翰林院時,元輔還是國子監司業,他之前曾經經歷嚴嵩把持朝政,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那時候曾經退出朝中,優哉游哉回江陵玩了三年,我如今也打算效仿他,只不過我比他要孝順點兒,我打算回去奉養老父。這話你可不要對他說。」
汪孚林沒想到王錫爵竟然拿張居正打比方,頓時哭笑不得。可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王錫爵的下一番話。
「元輔如今乾綱獨斷,說一不二,科道本是喉舌,卻被他一己之力完全抑制了下去,成了他的喉舌,很多自詡剛直的君子被發落地方。有朝一日,這些被打壓多年的人一旦得到了回朝的機會,那會匯集成一股多大的聲音?不但是他,我只怕那時候每一個執政的閣老,甚至大小九卿,在這股狂潮的影響下,全都會岌岌可危。堵不如疏,元輔不給科道發聲的機會,所以去年方才只有翰林院和六部司官出來反對,但如今壓得越狠,日後反彈越厲害。」
這是汪孚林自己最清楚不過的問題,如今王錫爵卻明明白白說了出來,他還能幹什麼?苦笑而已。
因此,他就索性直言不諱地說:「少宗伯是智者,元輔也不是愚者,他已經知道舉世皆敵,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在他眼裏,冗官不除,害的是民生;考成不行,縱容的是尸位素餐之輩;驛站不整治,攤上養馬等等夫役的尋常百姓不但要付出勞力,還可能破家;至於剩下的丈量田畝,整頓官學,天下推行一條鞭,我就不多說了,在元輔眼中全都是刻不容緩。」
看了一眼王錫爵那難看的臉色,汪孚林就半是開玩笑,半是當真地說:「少宗伯你現在聽我說都已經面如土色,可想而知我那時候聽了是什麼滋味。元輔他一向覺得,科道這種光說不乾的角色,若是能順他心意也就算了,但若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他寧可全都擼掉。他做事的宗旨是,絕對相信自己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