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張寧對錢普多有鄙薄,汪孚林則是更在意真定府的治理情況,但兩人都不得不承認,這會兒錢普帶着他們前去迎接趙老夫人,確實沒有過度鋪張。至少錢普除卻帶了府衙中的全部屬官,真定縣衙的上下官員,以及大多數吏員之外,沒有調動個數百童男童女到城外搖旗吶喊,也沒有動員百姓夾道歡迎。而且,他非常知情識趣地把受皇帝之命前來迎接的汪孚林和張寧放在了前面,自己甘居其後,一點都沒有和兩人爭風頭的意思。
就衝着這兩點,汪孚林就覺得,這位真定知府和傳聞中有所不同,是個頗有能力,而且懂得分寸的人。
而在等候的時候,他和錢普閒話家常,卻是發現了一樁之前沒注意到的事錢普竟然是隆慶二年的進士,也就是他老岳父葉大炮的同年!如果僅僅是這麼一條,也許他還不至於對人分外熱絡,可是,當他開玩笑地低聲問起錢普那敬獻給張居正,一室一廳的轎廳時,錢普竟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他就有些好奇了。
「汪掌道開玩笑了,元輔到真定府時,提到驛路上常有內閣急遞送過來,可在馬車中逼仄狹小,不好處理公文,所以我就想着從真定府到邢台、邯鄲、安陽、衛輝、新鄉這條驛路,在沒過黃河之前,都是通衢大道,路修得好,轎子略大一點也可以通行,所以就找了十六個最頂尖的轎夫,分成兩班,抬的八人抬轎廳也是連夜趕出來的,遮風擋雨,裏頭除了元輔之外,還能多一個童子伺候筆墨,哪裏就真有傳聞中那麼奢侈!」
「不說別的,起居臥室兩者分開的轎子,那得多大,得多少轎夫一塊抬?除卻皇上的鑾駕,我上哪去找幾十個知道如何一塊邁腿,而不至於都撞在一起的轎夫?而且,元輔從京師趕到江陵縣,總共不過用了二十多天,要真是坐那樣的轎子,一天能走多遠?而且中間還有翻山越嶺,還要過黃河,這麼大轎子怎麼過得去?」
一連好幾個反問,見汪孚林頓時愣住了,錢普一下子也是眼神呆滯,臉色發白地說:「連汪掌道您都這麼問了,莫非京師……都這麼傳嗎?」
想到自己看過的後世描述就這麼說,於是在聽到都察院中也這麼流傳此話時,也沒有多想,只是在心裏感慨張居正就不該這麼招搖,汪孚林自己不由得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沒有看到的事情就沒有發言權,張居正固然有些地方確實太招搖不知節制,但理應也不是竟敢明目張胆地逾越轎夫的限制。於是,他再看向錢普這位傳說中豪華轎廳的始作俑者時,心裏不由得有些同情對方。
送了個轎子討好了張居正是不假,可傳言那般沸沸揚揚,錢普的名聲卻都給敗了!
見錢普哭喪着臉,一旁同樣聽到了這番閒談的張寧不禁也生出了幾分同感,尤其是聽到錢普上任真定知府迄今還不滿一年的時候,他就更從對方的遭遇想到了自己身上。想當初,他剛上任北新關稅關太監的時候,還不是被布按都三司給當成了軟柿子捏,竟是在暗中做手腳,導致他和那些打行的傢伙勢不兩立,鬧出那麼一場亂民衝擊北新關的事情來?要不是汪孚林和凃淵,說不定他連命都沒了,那黑鍋更是得背到死!
而現在,錢普也同樣是僅僅拍個馬屁而已,卻被別人傳言抹黑到逾制,萬一回頭傳到皇帝耳中,張居正固然會被記上一筆驕橫跋扈,錢普好得到哪去?
於是,他便咳嗽了一聲道:「錢府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政績好,還怕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汪孚林順着張寧這口氣安慰了錢普幾句,可心裏卻想,自己之前不好意思問張居正這轎廳的事,結果也相信了這一茬,錢寧如今雖對他和張寧解釋了清楚,可問題是時人喜歡津津樂道的,那是獵奇的新聞,誰管你到底是真是假?
而且,政績這種東西,和站隊又或者說立場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你如果是海瑞那樣的清官也就罷了,越罷官名聲越大,旁人拿你無可奈何,可如果你身上並非清白無暇,那就對不住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定律是顛撲不破的。
因此,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確定趙老夫人一行還得過一會兒再到,就任由錢普和張寧這一個文官一個太監在那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自己退到了一邊搭出來的一個幕廳,扒了官服給隨從的封仲,自己換了便衣,到最後頭找了幾個
第八九五章 拍馬屁的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