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想到,朱翊鈞既然已經拉了陳太后過來撐腰,卻在李太后強勢反壓的情況下,竟然火氣上頭,撂下了這麼一番話。
這簡直相當於指着母親的鼻子罵其對父親不忠!
縱使陳太后嫉妒過李太后當年更得聖寵,生了兩個兒子,然而,李太后在明面上素來對她還算敬重,一貫做事也要強,她從來都沒懷疑過對方在名節上會出現什麼瑕疵。那一瞬間,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一片,隨即下意識地喝道:「大郎,休要胡言,還不快給你母親賠罪!」
朱翊鈞看到李太后那張臉瞬間僵硬,看到馮保和張宏一個驚怒,一個呆滯,看到張明根本就趴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個後腦勺,他原本已經有些暗自後悔,然而,當聽到陳太后竟然也呵斥了他,一股難以名狀的逆反心理頃刻之間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把心一橫,竟是怒聲說道:「難道不是嗎?父皇在世的時候,原本並不是託付國政給張先生的,而是給高拱的!他和馮保勾結,把高拱給趕了回鄉,然後一內一外,任用私人,排除異己,擅權獨斷,眼裏哪有朕?」
「母親,你和張先生有首尾,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這事情外間早有流傳了!」
什麼叫做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形容的就是張明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故意想方設法把這個最勁爆的流言給傳到了朱翊鈞耳中,就是為了讓朱翊鈞堅定信念,無論李太后如何反對,也要把馮保先剷除,然後藉由張居正的病讓其致仕回鄉,然後把張四維扶正成首輔。如此一來,他藉助這反正之功,大有司禮監掌印的希望。可誰知道朱翊鈞卻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竟然選擇當眾把這麼一樁絕對不宜宣之於口的隱秘給揭破了!
我怎麼攤上了這麼一個皇帝?
張明在那失魂落魄,陳太后同樣心生悔意。今天的事情本來不過是打擂台,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可到頭來頂多是兩宮大鬧一場,事後在明面上還是要維持下去的,可朱翊鈞身為人子,竟然在她已經喝止的情況下依舊一口咬定不鬆口,她哪裏還能坐得住?
「大郎,你失心瘋了不成,還不給我住口!」陳太后再次怒喝了一聲,見朱翊鈞猶自滿臉怒色,悻悻然不肯罷休,若他不是皇帝,她簡直想給他一巴掌。
那時候朱翊鈞還小,李太后根本就是天天住在乾清宮,縱使張居正常有入宮來,指點皇帝的學業,兼且稟報國政,可堂堂慈聖皇太后,不論到何處,都有眾多人隨身伺候,就算守寡的時候確實青春年少,可那得自己多昏頭,下頭人多不盡心,才會和外臣有染?這種傳言都敢有人往皇帝耳邊送,之前李太后的指斥看來都是真的,這些宦官為了爭權奪利把馮保踩下去,那簡直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陳太后喝止了朱翊鈞,李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聲音冷峻地說道:「真沒想到,你不但偏聽偏信這些小人的胡言亂語,想處置你的大伴,卻原來連你的母親都敢亂生疑心,好,很好!你以為你是皇帝,便能為所欲為了是不是?你給我聽清楚了,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這麼多皇帝,也不是沒有因為不孝,因為胡作非為而落得個被人唾棄下場的!來人,給我去元輔張先生那裏,我不管他病得如何,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算給我抬也抬進宮來!」
若是張居正沒有病,人還在內閣,如果馮保沒有被汪孚林帶頭彈劾,那麼,朱翊鈞不是不能繼續忍耐,等着來日水到渠成徹底收回大權的那一天,可偏偏張居正這位強勢的首輔已經有頗長一段日子沒能出現在人前,而馮保被汪孚林帶頭轟了一炮,緊跟着又是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參奏,眼看夙願就要達成,心浮氣躁的他自然就選擇了直接發難,哪怕母親回護,他自忖拉上陳太后,卻也堪堪抵得過了。
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針鋒相對的架勢,他同樣措手不及。然而,這時候已經不容他再退半步,他不知道是酒的作用,還是心理作用,一時揮舞着手臂,厲聲喝道:「誰敢去?朕是皇帝,朕倒要看看誰敢去!」
「這天底下容不得一個不孝的皇帝!」李太后卻也是氣瘋了,一股腦兒把一旁小几上的茶盞等物全都砸在了地上,「在我這慈寧宮,更容不得你撒野!」
母子二人針鋒相對,張宏見馮保低垂着頭卻也不勸,知道這位身為司禮監掌印的同僚對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