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的表情變化,張泰徵當然看在眼裏。意識到汪孚林恐怕還沒有從宮裏得到風聲,他暗自慶幸自己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把張四維給請回了家,與其商議後,到汪府門前演了這一出負荊請罪的好戲。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等汪孚林若無其事地恢復了之前的樣子,不好奇,不追問,他卻沒有半點受挫的情緒,高深莫測地說道:「汪掌道可知道,今日皇上對身邊親信明言,你是他的心腹肱骨。」
就知道是朱翊鈞那個坑人皇帝幹的好事!
相比剛剛聽到張四維要和自己冰釋前嫌時那一瞬間的呆愣,這會兒汪孚林的情緒異常穩定。他能不鎮定嗎?之前劉守有就因為這樣的消息而把劉百川和郭寶痛罵了一頓,眼下張四教又拋出了一個幾乎相同的消息,聯想到今日陳梁說劉守有曾經出去過一趟,但抽調不出人跟蹤他,而且劉守有比第一次更加小心,再對比此時張四教的拜訪,那麼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劉守有之前去密會的人,很可能便是張四教!
「張三老爺請繼續說。」
張四教沒想到汪孚林對自己代表張四維來談和表現得有些意外,可此時聽到朱翊鈞反手將其賣了,表情卻顯得古井無波,頓時有些吃不准對方的態度。然而,他在來之前和張四維商定了好幾個預案,此時就打算先拿出第一個來試探一下,當即開口說道:「家兄如今是內閣次輔,元輔這一病,皇上自然視之為肱股,所以這才將汪掌道的事告知,以示信賴。既然同殿為臣,又只是過往的仇怨,何不盡釋前嫌,攜手謀將來?」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張四教,汪孚林突然笑了一聲:「張三老爺果然不愧為舌粲蓮花,據我所知,張閣老就算是內閣次輔,要想見皇上,那卻也不是輕而易舉輕易的事情吧?更不要說,在司禮監馮公公的眼皮子底下,他還能走進乾清宮,從皇上口中聽到他對我的評價。張三老爺,要談和,你應該拿出談和的誠意來。要知道,不只是張家在皇上身邊有人,我在皇上身邊也一樣是有人的。」
面對這樣直截了當的霸氣表態,張四教頓時被噎得有些難堪。他在商場上也見過直來直去言語直接的對手,可汪孚林堂堂三甲傳臚,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竟然也和他這樣單刀直入?他不自然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強笑道:「汪掌道果然快人快語……」
「沒錯,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張三老爺你還請直接一點。我們痛痛快快攤開來說,所有籌碼都放在桌面上,開誠佈公,如何?」
被打斷的張四教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最終舒了一口氣,當即直言不諱地說道:「我知道家兄和汪掌道之間那些仇怨很難一筆勾銷,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相信只要拿得出代價,汪掌道應該能夠摒棄前嫌,一同攜手闖過如今這險關。如今元輔重病,內閣名義上執掌票擬,實際上馮保卻把很多遞交到會極門管門太監的那些題本扣在自己手上,並不發到內閣票擬。不但內閣被架空,司禮監也是他一人為所欲為!」
見汪孚林這一次才露出了慎重的表情,張四教又繼續說道:「你既然站在皇上這一邊,就該知道,皇上是因為元輔和馮公公一外一內,形同一體,竟是大權獨攬,這才心中不滿。你雖能力卓著,但並不是什麼事都能做的,比方說內閣如今剩下的三個閣老之中,你與家兄不和,而馬閣老申閣老,你又和誰交好?
更何況,你因為遼東之事,已經在人前露出了些許跟隨皇上的苗頭,元輔這一病,別人能不提防你?你應當發現了,曾經對你不錯的左都御史陳炌,如今又是怎麼對你的?和家兄冰釋前嫌,你就有了新的依靠。」
汪孚林伸手示意張四教不用再說,這才饒有興致地問道:「張三老爺不用給我分析局勢,我這個人別的不敢自誇,眼神還是很好的,局勢波詭雲譎,我自然看得出來。你只需要告訴我,張閣老打算給我看什麼樣的誠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與此同時,他又想要我做什麼,想要我給出什麼樣的保證?」
這麼快就開始談條件,張四教雖不習慣,但也知道這是關鍵。他平復了一下起伏的心情,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官場上,家兄可以給你一條比眼下更光明的通衢大道。萬曆二年這一屆,因為元輔對長子落榜心懷不滿,再加上有意重抑餘姚孫氏,將其壓到二甲傳臚,甚至為此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