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汪孚林最終抵達京城時,已經是萬曆五年三月十五的事情了,正是殿試日的那一天。
儘管會試已經結束,從原則上來說,落榜的舉子們已經可以回鄉了,但來都來了,很多人都想等着殿試結束髮榜之後,看看一甲前三名究竟花落誰家再走。而且,明面上的平靜之下,不少人都在議論此次朝中大佬的子弟在會試榜單上名列前茅的事。和上次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會試落榜相比,這次參加會試的張居正的次子張嗣修,呂調陽長子呂興周,王崇古之子王謙,三者全都榜上有名。
不但民間舉子,就連不少達官顯貴之家的下人們,私底下也都在討論這三位的名次問題。
年歲更小的那門房突然沒好氣地撇撇嘴道:「王崇古之前當刑部尚書的時候,還加了柱國,這次兵部尚書眼看就要出缺,他鐵板釘釘會補上。再加上他年紀一大把,朝廷為了撫恤老臣,肯定會對王謙好一點,至於次輔呂閣老,那是個謙沖的人,肯定不會爭名次。」
「你這真是蠢話。這種事什麼時候要閣老尚書親自去爭。讀卷的時候。別人哪個心裏沒數?再說了。王崇古和首輔大人未必就是一條道的,今天既然是殿試日……啊!」
因為爭得面紅耳赤,那年長的門房直到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這才恍然醒悟過來,登時心裏咯噔一下。尤其是當認出那風塵僕僕的來人時,他就更加害怕了,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地說道:「小的。小的不該一時嘴碎……」
汪孚林按照規矩先去了一趟通政司,具折請求御前復奏此行廣東之事,然後又去了都察院,因為內閣首輔張居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瓚都被召去殿試讀卷,所以他方才得以回來。
剛剛在汪府門前下馬到走過來時,他已經聽到了這兩人在吵什麼。此時此刻,面沉如水的他見那個年輕門房先是愣頭愣腦,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跟着跪了下來,他便淡淡地說道:「朝中大事直接拿來打賭也就罷了。不過是一時玩笑,但居然在門口爭執得連正經職司都忘了。豈可輕饒!來人,給我看好大門,押了他兩個隨我進去!」
見汪孚林身後從人應聲上前,兩個門房登時大驚失色,還不等開口求饒,嘴就給堵了,竟是被人如同拎小雞一般提了入內。這動靜立刻驚動了裏頭,可林管家匆匆出來,一認出是汪孚林,就把其他事情都拋在了腦後,滿臉堆笑地上前問候。汪孚林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旋即問道:「今天是殿試日,伯父是在兵部,還是回頭要參加讀卷?」
歷來殿試讀卷官,除卻閣老和尚書們之外,餘下的人就要看天子的選擇,因此汪孚林才多添了一句。在他的目光逼視下,那管家額頭微微冒汗,訥訥說道:「因為譚尚書病重在家不讀卷,皇上點了老爺為讀卷官,估計一時半會沒法從宮裏出來。不過四老爺在家,夫人也在。」
汪孚林知道所謂四老爺指的是汪道會,他注意到汪道貫不在,頓時心中一動:「叔父也在殿試?」
林管家苦笑點頭,聲音又低了些:「因為二老爺參加殿試,所以老爺原本是和首輔、次輔以及王尚書一塊請辭讀卷官的,但皇上執意不許。」
汪孚林當然知道,汪道昆又不是萬曆皇帝身邊的講讀官,在天子面前還沒這個面子,此次沒有避嫌,應該是沾了張居正、呂調陽、王崇古的光。然而,汪道貫能中進士是好事,可照此次朝中權貴子弟扎堆應考的架勢,要想在二甲佔據一席之地恐怕是很難了,說不定會落到三甲。當然,汪道昆和殷正茂許國當年也不過是三甲進士,名次問題也不算太要緊,可再想想張四維之前竟然沒有通過主考會試之便把汪道貫刷下來,這就太可疑了。
他本待問林管家要一份會試榜單來看,但正好看到被自己拎了進來的兩個門房,就吩咐林管家屏退了其他人,將事情原委始末略提了提,見林管家登時臉色一沉,他就說道:「論理是我越俎代庖,但汪府在京城好歹也有些名聲,若不是被我,而是被別人聽到,伯父恐怕就不止是約束下仆不力這點小過失了。」
「是是是,都是小的這些天太過怠慢疏忽。」林管家滿頭大汗,盯着那兩個門房的眼神,那更是猶如利劍一般,恨不得在他們身上戳幾個洞出來。
「人先找間空屋子看好,等我見過伯母和仲嘉叔父之後再說,此事你先不必聲張,只
第七五四章朝中有人,阻路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