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二娘第一次離開家門,走了幾千里路來到京城,原本看什麼都是新鮮的,但心裏總有些緊張和不安。可是,如今宗兄長的家裏,不用像趕路投宿旅館客舍的時候擔心安全問題,每日裏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照管家務,只要閒來陪着嫂子和隔壁的程家大奶奶說說話,四處走走,她就算從前在閨中尚未出嫁,也得幫着母親,或者說獨挑管家大事,不曾有過這麼悠閒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就漸漸輕鬆了下來。
可是,每日起居就寢早就習慣了時辰的她沒兩天就覺得無聊了。這天,小北一說起家中要讓牙婆帶人來挑,她立刻當仁不讓捲起袖子要幫忙,還振振有詞說不能當吃閒飯的,更不能把別有用心的人放進加來,直叫小北哭笑不得,卻又不好明着對這位二姑奶奶說,汪孚林是故意讓人有機會摻沙子。
因此,京市那位極其有名的牙婆一口氣帶了二三十號人過來備選的時候,汪二娘便坐在嫂子身側,恨不得用目光當篩子把所有人都給篩一遍。還是小北不動聲色地輕輕拍了拍小姑子的手,低聲說道:「你不用擔心,就算是進了人,也都是先安放在前院,讓嚴媽媽她們慢慢調理,咱們身邊都有的是家裏帶來的牢靠人。再說,頭一眼看中的人未必將來就是好的,而最初平平的人,說不東來就能看出能耐,何必急在一時?」
汪二娘被嫂子說得面色一怔,隨即才佩服得連連點頭道:「也是,我聽嫂子的。」
吳應節雖只是徽州府學生,但他曾經在杭州南京揚州等地遊歷過,也有幾個朋友在京師。再說男人白天老留在家裏,那就更像吃閒飯的,所以他連日都在外訪友,順便也去國子監打探如何入監等等事宜,不想全都靠汪孚林這個大舅哥和程乃軒這個同鄉。汪二娘性子潑辣,但她更明白什麼事該管,什麼事該放手,因此非但沒多說什麼,還給吳應節塞了四個二兩的金錁子以備不時之需。
她原是覺得自己手已經夠大了,可當看到小北挑了四個臉上勻淨,相貌卻不過中等,年紀約摸在十一二歲的丫頭,給出的身價錢卻是一人十兩,她不禁暗自咂舌。如今的銀子據說比早些年在市面上流通更多,所以賦稅等等常折銀交納,但還是很值錢的,在徽州那地方,當年汪孚林買金寶便是八兩,還是買斷終身,如今這四個丫頭卻都是賣身二十年,一人身價銀卻得十兩,四個人就已經四十兩了,這京師物價便如此高昂麼?
小北早就聽葉明月說過,京師大戶人家大多都是世仆伺候,若是進新人,大抵都是精亞些看上去顏色平平,忠厚老實的,所以牙婆都非常清楚這喜好,往各家推薦人時,往往把這些人放在前頭。<>而因為這樣的慣例,這種人也特別容易被摻沙子。
所以,她沒有去買那些不大容易有問題的七八歲孝子,而是挑選了十一二這種似懂非懂,卻也不至於太奸猾的當丫頭。而在淹婦的時候,她則在仔仔細細盤問了一番後,挑了兩個性子不像面相那般老實,三十左右,自稱喪夫無子的婦人。
至於男僕,她卻一個都沒要。畢竟,萬一家裏被心思不純的男人給混了進來,那就問題大了!
汪二娘在一旁看着,漸漸就有些糊塗了起來。眼看那牙婆拿了二兩賞錢以及六個人的身價銀,忙不迭地連連謝恩,又約定了一會把沒研的人送回去,就和王思明一塊去順天府衙辦理正式的契書,隨即先行告退,小北讓嚴媽媽把研的人帶下去分別安置,他忍不住便把嫂子拉到一邊。
「嫂子,京師這邊買人要大價錢不說,根腳是否清白卻還說不準,家裏真的缺人使喚,之前怎麼不給老家帶個信?早知道,我這次上京就從徽州那邊多帶幾個人來了,保證個個都是好性子勤快的人。」
小北既然把事情都托給了嚴媽媽,此時卻也不急着回答——其實是她根本就還沒想好——等到攜了汪二娘回房,她心裏思量得差不多了,就差遣了芳容芳樹在外,笑着說道:「好妹妹,知道你好心々師這些當官的人家,在京城期間,總會收幾個本地出身的家僕,帶出去不會有鄉音,而且有些本地風土人情,也是她們最清楚。你和妹夫要在京師再呆幾年的,相公之前就說過,到時候等人調理了出來,就放一個丫頭在你身邊伺候,一個僕婦隨你出門。其實男僕倒不是今日不買,而是相公說,他在都察院有個用得很順手的書辦,回頭讓他推薦一個給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