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當上這個左都御史,除卻非常堅定地貫徹張居正的每一個指令,嚴密注意都察院中是否會有那些死硬分子之外,陳炌當然是一個很會說話,也非常有戰鬥力的人,尤其是在張居正的面前。
此時此刻,看到內閣首輔張居正和兵部尚書方逢時那明顯同意自己這番話的表情,陳炌精神大振,當即慷慨激昂地說道:「所以,光懋提請,以殺降之罪陶承嚳,以矯飾包庇陶承嚳,謊報大捷,治罪之前一併受賞的李成梁等遼東武臣,這是非常不妥當的!
安九域提請陶承嚳降職三等,之前敘功者三十七人,革去之前授予的升任職級,而薊遼總督梁夢龍、遼東巡撫周詠、遼東總兵李成梁等人,則准許他們辭掉原本賜予的恩典。至於給軍中士卒的犒賞,則免於追奪。這才是遼東長治久安之道!」
對於陶承嚳明顯偏向於安九域這一邊,甚至還舉出了薊遼總督梁夢龍,遼東巡撫周詠這一個個人的辯白作為例子,光懋自然是氣得夠嗆。
然而,今天的與會者中,程乃軒的奏本剛剛轉到六科廊,他還與其當面針鋒相對了一陣子,而張居正是素來對李成梁賞識備至,想也知道不會站在他這一邊。而兵部尚書方逢時雖說一度和王崇古齊名,但因為之前替遼東大捷說了不少好話,分潤戰功的時候也沾了光,自從大捷有貓膩的消息傳開之後,就一直替陶承嚳辯白。偌大的文華殿中,他竟然是孤軍奮戰!
一時間,光懋竟然忍不住將視線投注到了高高的御座上,心中生出了唯一的一絲僥倖。
皇帝剛剛親政不久,也許希望靠這件事情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呢?
相比光懋那渴盼的心情,一直都按照禮儀正襟危坐的朱翊鈞,此時此刻更是心情七上八下,甭提多不安了。
前兩日司禮監文書房掌房田義心急火燎回宮見了他,偷偷告知有人向馮保告密,說是自己想對遼東謊報大捷大動干戈,驚得他幾乎怒髮衝冠。儘管上一次因為以訛傳訛,誇大了張居正那乘轎子的事,他把張鯨和張誠走了之後提拔起來的兩個太監立時趕出了乾清宮,而後一氣之下又遷怒於其他幾個近侍,現在身邊的人還是他自己再次精心挑選上來的。可人還沒磨合用順手,他就得知了這樣一個讓他又驚又怒的消息,哪裏能不氣惱?
如果不是田義苦苦勸說他暫且忍耐,說是不如等到此事了結之後再發落,免得真的被捅到李太后跟前,他只怕又要另找藉口,將乾清宮內內外外的人撤換一遍。於是,得知汪孚林能說服張居正,取一個折衷的措置方式,讓他這個天子能夠小小立威,朱翊鈞這才會當機立斷,讓田義把自己的手書帶出去。
為了不給李太后介入的時間,他早早吩咐張宏和田義留意底下的奏本和題本,當昨日傍晚程乃軒的奏本一送上來,他看過之後,發現和汪孚林讓田義代奏上來的提案類似,立刻精神大振,今天立刻以光懋和安九域、程乃軒全都上過書為由,召集了相關人等到文華殿,打算快刀斬亂麻把事情敲定下來。
唯一讓朱翊鈞有所顧慮的,便是自己本打算連汪孚林一塊召來,但無論是找田義詢問,還是找張宏商量,兩人全都表示遼東之事汪孚林雖說領聖命去揭穿了速寧的真面目,但關於殺降冒功之事,卻不曾親自查驗過,召人前來於理不合。於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暗自希望汪孚林推薦的程乃軒能夠有汪孚林的戰鬥力,而汪孚林真的能夠如同對田義的承諾那樣,說服張居正讓步,讓他這個天子能夠建立起威信。
作為在場所有人中年紀最小,資歷最少的人,又是這種小範圍,高層次的場合,兵科左給事中程乃軒程大公子自然也覺得壓力山大。畢竟,儘管作為六科廊給事中,廷推、廷議、上朝、經筵,不少場合都是要列席參與的,可這畢竟是他平生以來第一次近距離面聖。如果是按照長輩們前輩們一貫傳授的經驗,他應該保持一種謹慎的克制態度,可看到光懋那張已經變成灰色的臉,看到小皇帝那平靜外表下的游離眼神,他卻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鬥志。
「皇上,臣昨天才上了奏本,眼下既然光都諫已經陳述了自己的話,陳總憲也代遼東巡按御史安九域陳詞,那麼臣也想根據之前的奏本多少說幾句。陶承嚳貪功襲賊,證據確鑿,區別只在於來者是真降,還是假降,所以用殺降律來懲處他,有些太重。畢竟,大明律中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