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的聲音平平緩緩,就像他問出的是一個之於他而言無關緊要的問題似的,但是冬暖故與段理都知,他的心,並非如他面上表現的一般不甚在乎。
段理慢慢直起了腰,又是一通輕輕的咳嗽後才神色沉重地微微搖了搖頭,司季夏的手輕握成拳,隱隱生顫,只聽得段理異常沉重道:「抱歉,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你,因為……」
「我也不知道那個令大姊拋開一切的男人是誰。」段理眼中有沉重,有悲傷,還有時至今日還不能接受與理解這個事實的自責,「十三年前見到你之後,我找過問過也命人查過,始終得不到關於這個男人的絲毫線索,莫說他,便是大姊,我都查不到分毫。」
「除了一個你,大姊沒有在這世上留下關於她的絲毫線索,她究竟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無人知曉,她像是真真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段理的聲音依舊沉沉,「不止我尋大姊無果,便是父親派出去尋大姐的人,也沒有一人曾帶回過大姊的消息,羿王爺當是也在尋大姊的,想來也是無所獲的,若有所獲,侯府不會不知曉。」
「我至今仍在想,究竟是怎樣的男子,值得大姊如此義無反顧。」
「沒有人知曉大姊曾經經歷過什麼,我心中一直不明,大姊既然決定與她所愛之人遠走高飛,又為何要拋下自己的親生骨肉,這是大姊所為,還是那個男人脅迫?而這二者,不管是其一還是其二,我都猜想不到這其中原因。」段理沉重地嘆了口氣,看着司季夏的眼神帶着無盡的慚愧與歉意,「我一直深居侯府後院,不識得什麼人,對外邊的事情也知曉得不多,便是關於你的事情,太奶奶都沒有與我說得太多,是以我連你的養母是如何找到的侯府都不知曉。」
「連三爺也不知曉我的生身父親是誰嗎?」司季夏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在問段理,又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是。」段理自責慚愧,「我知曉的只有這麼些,抱歉,我沒有幫到你。」
「不。」司季夏微微搖了搖頭,沒有段理擔憂的那般想不開,反是見着他知足地淡淡一笑,「三爺已經幫到我了,三爺讓我知曉了我並非無父無母之人,也讓我知曉了我的阿娘並非不要我,三爺非但不嫌惡我這等不受世人歡迎的人,反倒以溫和之態待我,我當感謝三爺才是。」
「既然是天下人都不知曉的答案,我似乎就沒有了再緊抓着放不下的必要,我還活着,我很好。」司季夏說這番話時鬆開了微握的拳頭,釋然淺笑,「我不曾擁有過的東西,當也不會覺到傷懷才是。」
不曾擁有,談何失去,不曾擁有,談何傷懷,他雖然比常人少擁有太多太多的東西,但他此時卻比很多人要覺得溫暖知足。
因為,他有阿暖,阿暖是他的親人,是他的暖陽,是他的生命。
段理定定看着司季夏,似乎不能相信他說的話一般,好一會兒他才又輕輕嘆了口氣,以讚賞的口吻淺笑道:「你比我強。」
段理想過司季夏會怨恨段家報復段家,卻獨獨沒有想過他會以最仁慈的心來對待段家,以最寬和的心來看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他與他一樣不知自己的命能活到幾時,他卻是比他更相信這個世界的陽光要遠多於黑暗。
段理說着,抬眸看向了一直站在司季夏身旁不曾遠離的冬暖故,眸中笑意濃了一分,「是因為有了這位好姑娘的陪伴嗎?」
司季夏微微一怔,耳根略燙,一時竟是不知如何接段理的話才好。
冬暖故也微微怔了怔,她倒不曾想段理這個看起來溫溫和和的病公子也會說出這麼直接的話來,不過她與司季夏不一樣,她並未覺得這是一件不便讓人知的事情,而她聽了段理方才所說的話,也細細觀察了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細微的眼神變化都沒有漏過,她看得出,這個名叫段理的男人,與那個可恨的太夫人,不一樣,他是打從心底關心和心疼她的平安。
她見過的人無數,她雖還未達到將人心識得百分百準確的地步,但從人的雙眼看到其是否表裏不一口是心非這一點她還是自認幾乎從未失誤過,這個段理,身上沒有尖銳的刺,對他們沒有歹心也沒有敵意,是以冬暖故稍稍緩和了冷冽的眼神,態度淡淡地回了他一句,「能遇平安,是我此生大幸。」
她的陪伴能讓平安的世界一點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