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次,在灰濛濛的世界醒來。
周圍是一片空寂,沒有人,也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耳邊只有偶爾響起的刺耳的滋滋聲——
感覺像在夢境,夢裏,自己一會兒是個書生,一會兒是個將軍,每次清醒的時間都十分短暫,甚至在夢裏,完全失去了關於自己的記憶。
可是一旦他醒來,夢裏的場景都會變得無比清晰。
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所有的一切像是真的經歷過一般。
一直重複着做一件事,從開始到最後,像是一個提線人偶,無數次,沒有自己真正的靈魂,配合着周圍表演。
空洞的世界。
沒有一點讓人在意的地方。
一如他從前數十年的日子。
你真是個無聊的人啊。
君墨如此想道,然後拿起手中的刀,揮刀一砍,砍倒一個衝過來的士兵,在他身後,有一人騎在馬上,穿着盔甲,浴血而出。
秦坷甄。
他重複着說過無數次的台詞:「取下老賊的首級!今夜,便攻了京都城!」
士氣高漲。
兵戎相見的碰撞聲,叮叮噹噹傳入耳朵,周圍兩三個人擠在一起,你來我往,鮮血四溢。他站在原地,刀尖滴血,喧雜的聲音闖入耳朵,卻引不起他一點熱血。
第十次了。
他想。
從一開始,到新帝登基,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十次了。
這一次,秦坷甄也毫無懸念地攻下了皇都,坐上了龍位,一旦上了這個位置,接下來便是讓他去接他遠在家鄉的原配。
反正接回來也是要死,他半百無賴地想道,真不明白他這樣做的意義。
然而誰也沒想到。
原本以為毫無意義的一趟路,卻讓他碰到了意外的人。
彼時他尚未完全恢復記憶。
走到茅屋前,秦夫人不同以往,十分仔細地打量了他幾眼。
秦夫人道:「將軍,不用站在門口,來來來,裏屋坐。」
君墨皺了皺眉,沒想通其中的道理。
直到張家養女回來了,個子小小的女人,手裏還拎着木桶,許是因為跑過來的緣故,臉頰微紅,在瞧清屋內人的瞬間,彎眼一笑。
她沒有看到自己,直衝着秦夫人喊:「秦大娘。」
就這麼一瞬間。
原本灰灰暗暗的世界像是冰封瓦解了一般,咔嚓一聲,陽光穿破那層厚厚的屏障,一點一點傾漏而下。
沉寂的心臟終於恢復了跳動。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人押住了,發不出聲音。
耳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炸裂聲,有什麼東西甦醒了過來,仿佛他無數次,無數次在這個世界死去、重生,都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一路途遙。
馬車晃晃悠悠,終於到了行宮門口。
車內傳來一點異動,他掀開轎簾,發現女人正睡得迷迷糊糊,身子一點一點前傾,眼看就要砸在車壁上。
他來不及想,等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撞上了他的肩膀。
櫻唇微張,呼吸即輕又緩,每一次吐氣,都像一根羽毛,輕輕撓在他心上。
*
從屋內聽雨聲,很輕。
正值梅雨時節,近日來小雨從不間斷,顧貞然執一把傘,從屋內走出,出了門,停頓三秒,轉身笑道:「不必送了,這些日子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雲真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嗎?」
顧貞然點點頭。
雲真兩眼淚汪汪,看起來極其不捨得她,道:「姐姐,那你有空,記得回來看看我們……」
顧貞然笑笑道:「好。」
阿平在一旁沉默不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腹部。
顧貞然假裝沒看見,笑道:「回去吧。」
告別兩人,顧貞然沿着大道向前,很快來到村民所在的村莊,村子裏沒有客棧,村長熱情地將她引進了屋。
時間飛快,夜幕降臨。
躺在木床上的顧貞然突然失了睡意,目不斜視地盯着房梁,心裏頭總有一絲揮散不去地怪異。
63極品妖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