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習習的夜晚,清幽的金仙觀中自然讓人覺得更加涼爽。坐在月下漫不經心地翻着手中那一卷琴譜,王容心裏卻在思量着昨日回家見父兄的情景。她在道觀中固然覺得逍遙自在,但父親王元寶卻總覺得對不住她,兩個兄長就更不用說了。然而,出門的時候她瞧見兩個同樣相送出來的嫂子滿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她心中更清楚,若非因為礙於父兄,她們恨不得自己永遠不要回去的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喃喃自語了一句,她突然只聽得耳畔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聲音,抬頭一看,她就只見一個人影從高處飄然而落。倘若是第一次,她只怕非得驚呼出聲不可,然眼下見得多了,她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隨即丟下書站起身來:「岳娘子來了?這大晚上的宵禁時分,你也太藝高人膽大了」
「若不是晚上,如何能和王娘子共賞月光?只怕杜郎君羨慕我都來不及。」
岳五娘滿不在乎地扯下包着頭臉的黑巾,任由秀髮隨風飄拂,等到了王容面前,一身黑衣的她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隨隨便便交給了王容,這才在對方剛剛坐着的那一方地席上抱膝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那一輪殘月以及漫天星光,絲毫沒注意王容已經徑直拿着信回房掌燈去看了。而端着茶盤給主人送茶點來的白姜遠遠只看見一個黑影在屋子門口,最初還沒在意,待到近前看見那一身黑衣卻是嚇了一跳,總算最近已經受驚受多了,只餘下了一聲嗔怒的岳娘子。
「真不怪我,誰讓杜郎君心急,非要讓我儘早送信過來,那我也就懶得隔夜,直接就趕在暮鼓之前進了輔興坊,又等到宵禁過後才翻牆進來。」
「岳娘子你也太」白姜實在找不出來形容詞,只能把茶盤在岳五娘身邊擱下了,這才輕聲嘀咕道,「我家娘子就夠特立獨行了,岳娘子你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反正大唐自開國以來就是奇女子眾多,先有平陽公主和紅拂女,再有天后和上官昭容太平公主,至於我這等微不足道的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岳五娘聳了聳肩,這才笑吟吟地說道,「要不是你家娘子亦是不同凡俗,我也不會幫着牽線搭橋不是麼?只要杜郎君喜歡就好啦,特立獨行又不是壞事。」
「岳娘子」看完信出來的王容正好聽見這後面半截話,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可心中也不得不承認,倘若不是岳五娘促成飛龍閣上之約,興許也未必會有如今她這避居世外的日子。見岳五娘回頭看了她一眼便不說話了,她打了個手勢讓白姜去外頭守着,旋即方才緊挨着岳五娘之側坐下,輕聲說道,「杜郎君今日的信中託了我一件事,但有些細節,我卻還想問岳娘子。岳娘子可還記得去年從幽州去奚王牙帳時,相處頗多的固安公主?」
「咦?」岳五娘登時愣住了,片刻之後立刻挑了挑眉道,「可是有人挑那位貴主的事?我隨着師傅週遊北地,各式各樣的大家閨秀金枝玉葉也見多了,可還是第一次得見那位貴主一樣風姿的人。男人都希望女人蒲葦韌如絲,可那位貴主更多了幾分剛如鐵,堅如玉,讓人不得不敬服。」
王容固然聽杜士儀提過當初和固安公主的那些情誼來由,但畢竟那時難得相處一會兒,不可能一直圍繞這個話題,而此刻岳五娘卻能夠整晚上都耗在這裏,再加上既然事關此節,當然事無巨細。當王容聽得固安公主曾經親手墮下了腹中胎兒之後,更不顧病體一路遠行到幽州,她忍不住為之動容。
「即將為人母卻不得不下此決斷……這位貴主果然能謀能斷。」
此後應對內亂危機的那些事,王容大多都從杜士儀那兒聽說了,這會兒細細沉吟,她想着如何按照杜士儀信上的託付,先讓金仙公主玉真公主能夠注意到此事,一時間不禁有些躊躇。這時候,她便只聽岳五娘開口說道:「倘使這件事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還請王娘子儘管開口。我平生很少服人,師傅算一個,杜郎君也算一個,而固安公主,卻又是一個畢竟,當初那一路都是我陪侍在側,固安公主言行舉止,我無不盡知。」
「那好,其實,事情起因,據杜郎君說,是這般……」
夜色之中,那一襲道裝和那一襲夜行黑衣在月色之下交相輝映,分明是格格不入的行頭,卻又顯得格外和諧。
儘管出家為女冠,但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