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賀知章的好意,杜士儀如何不知道?倘若這時節再年長二十歲,他興許會甘之如飴地修書熬資歷,順便等着退休養老,可正因為他年輕,正因為將來京城興許還會有無窮無盡的變數,他與其在這裏和人勾心鬥角,還不如去外頭磨礪鍛煉一下自己獨當一面的能力。
因而,再次謝過賀知章這大半年來的提攜照顧,出宮之後,他的臉上便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既然天子是亂點將,他能得一個如同華陰這般的望縣縣令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是成都令……這總算不太糟了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固安公主所在的雲州,可想來朝中大臣或多或少都知道他和固安公主關係匪淺,天子自也知情。因而他請出為縣令時,這才沒有指明任何地方。
而和杜士儀同時出為縣令的,尚有中書省門下省另兩位左右拾遺,御史台的兩位監察御史,一位殿中侍御史……林林總總也有八人,沒有一個是無名之輩,而所點選的縣,也都是畿縣和望縣,從正六品到從六品,光看從前這些八品京官的品級,那簡直是一個飛躍。
可京官出為外官升個三四級不足為奇,而外官入為京官則是掉個三四級不足為奇。至於文散官的階官,那才是真正隨着年限動的,就拿杜士儀自己為例,他開元九年釋褐授從九品下登仕郎,現如今三年過去,也不過是從九品上的文林郎。
授縣令的制書下達這天下午,金仙公主便將王元寶請到了自己的金仙觀。儘管王容在金仙觀修道已經都快有四年了,可王元寶畢竟是男子,平日有事多數是請王容回家去說,自己鮮少踏足這座天子胞妹靜修的道觀。今日被請了來,一貫在人前爽利慷慨的他卻本能地覺着心中七上八下。
王守一這次是徹底沒法翻身,他本來還鬆了一口氣,可待一想女兒已經年紀不小了,那從前提過的意中人他每每探問她便顧左右而言他,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會兒哪怕站在金仙觀風景優雅的花園之中,他也忍不住嘆氣連連。
「阿爺站了才不多久,卻已經是嘆了四回氣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王元寶抬頭一看,見是王容扶着金仙公主出來,他慌忙行禮之後,起身不禁又惱怒地瞪了女兒一眼,隨即才正色問道:「不知道貴主今日召我前來,有什麼事要吩咐?」
「你是玉曜的父親,又不是我的屬下,何來吩咐二字,今天我姊妹請你來,是有事要和你商量。」金仙公主輕笑一聲,待玉真公主笑容可掬地現身,她見王元寶顯然如同受驚了似的滿臉謹慎,她方才和玉真公主並肩走到一旁的草亭中款款坐下,這才看着身邊的王容笑道,「其實,是我和元元打算給玉曜做個媒。」
王元寶最憂慮的便是此事,現如今他聽到金仙公主果真如此說,他登時要多頭疼有多頭疼。可是,待看見一貫最討厭別人插手婚事的女兒竟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似的,照舊鎮定自若地侍立在金仙公主身側,他不禁心中一跳,隨即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不知道二位貴主提的人是……」
見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對視一眼,卻都沒吭聲,而自家對這種事從來敬謝不敏的女兒,竟是低頭垂手眼觀鼻鼻觀心的架勢,王元寶只覺得心裏發毛。直到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咳嗽,繼而狐疑地轉身看了一眼來人,他立時差點把眼珠子給瞪出來。好一會兒,他方才如夢初醒,竟失態到那手指着對方結結巴巴地叫道:「你是……你是杜十九郎」
對於王元寶的這番反應,玉真公主頓時大笑了起來:「我和阿姊替玉曜做的這樁大媒,你覺得如何?」
這簡直是荒謬,杜士儀何等人,解頭狀頭制頭連取三頭,釋褐便是萬年尉,緊跟着升任左拾遺,此次雖則出為成都令,可放眼天下一千餘縣的縣令中,可還能找到比他更年輕的,而且成都還是難得的畿縣當初據稱天子甚至有意讓其尚公主,其卻辭之以司馬承禎批命,命中克貴女,否則這傢伙會年過雙十,卻依舊孑然一身?
「這個……這個……」王元寶糾結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找到說辭。要說當年杜士儀狀頭及第,他去其樊川杜曲老宅拜訪的那會兒,也不是沒有過那般念頭,可後來眼看人官運亨通,他就徹底打消這般痴心妄想了。可還不等他絞盡腦汁想出個由頭試探一二,卻只見杜士儀含笑向他拱了拱手後,竟是上前和王容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