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成都城東門散花樓下的那一場事故,令成都城乃至於益州上下的各種勢力全都為之蠢蠢欲動。即便是與此絲毫不相於的百姓,也顧不得如今是過年時節,紛紛津津樂道於這樁從家務紛爭上升到官廨受理的案子。
劉良的種種劣跡被人從頭到尾翻了出來,什麼吃喝嫖賭只是輕的,此人還曾經仗楊家之勢幫人謀奪過田產,仗着勇武把人毆傷致死,乃至於除了劉張氏這個私奔的妻子之外,還包過兩個私娼,甚至拐賣過鄉民的女兒賣給行商為婢妾……人們不在乎這些是真是假,只在乎多了個茶餘飯後閒話的話題。
而那家收容劉張氏的醫館。儘管坐堂的馬老大夫嘴碎卻熱心,可那天他畢竟露了面,對於無數窺視的目光,他就有些吃不消了,正月初三這天便正式找到縣廨,誠懇地表示劉張氏已無大礙,只要按時服藥即可,若是再呆在自己那醫館,看熱鬧的人太多,名聲只會更糟。杜士儀聽過之後,便差赤畢去見王容,等到當天傍晚,劉張氏便被送到了以戒律森嚴聞名的大德尼寺,醫館附近看熱鬧的人這才死心。
大德尼寺女尼精通佛法,從來不接待男客,往來的多是各家女眷。而尼寺之中一無出色素齋,二來上下女尼都對人不假辭色,更不用提阿諛奉承,平素向來清淨,只有逢年過節時方才有人出面,專向貧苦人施捨的各色衣衫。而她們平日耕田自足,接受布施卻並不苛求布施。正因為如此,這座尼寺非但沒有一般女冠觀和尼寺的烏煙瘴氣,在民間反而風評極佳,往來的只有女眷,男人半步都進不去山門。
杜士儀知道那位在民間素有剛正之名的主持,必然瞧不起劉張氏這樣一個曾經和人私奔,最終又遇人不淑只能求死的婦人,於是命人送了自己的親筆信過去。信上他將劉張氏娘家張家的情形,與其跟着劉良之後的悲慘生活如實相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位年已六旬的主持最終便把人收容安置了下來,卻沒有單獨辟院落給其居住,而是讓她和寺中其餘女尼雜居一院。
劉張氏和街坊那些饒舌婦人相處久了,兼且一直以為尼寺亦是藏污納垢之所,身體虛弱的她原本提着十分警惕。可兩日下來,送飯的女尼寡言少語,她方才漸漸放下心。
這一日,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到門口張望,見只有一個年長女尼正在院中掃地,卻根本沒有往這兒撇上一眼,想起這兩日根本沒聽到過任何竊竊私語,竟比醫館中更加清淨,平生第一次過上這種寧靜日子的她竟是有些痴了。
「主持。」
聽到外頭這一聲喚,劉張氏就看到一個面容蒼老身着布衣的老尼徐徐進了院子,身後並無一人相從。即便如此,慌張之下,她趕緊轉身想要回到床上,可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便腳下不穩摔倒在地,而這時候,大門處已經傳來了嘎吱一聲,卻有人進了屋子。這一刻,她又羞又愧,竟根本爬不起來。
「為何驚慌?」
面對背後這個平和的聲音,劉張氏不禁深深低下了頭,好一會兒才捧着臉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今後何去何從……」
「佛曰,眾生平等。你前半生罪孽深重,但佛性並未泯滅,若是後半生修德,來世仍然可得福報。」善性看着面前這個在成都城上下官民口中,可憐卻又可恨的婦人聽了自己的話,驟然間失聲痛哭,她沒有再勸解,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挪動着數珠念起了佛經。
直到劉張氏哭聲漸漸止消,最終變成了抽泣,她這才淡淡地說道:「杜明府在親筆信上對貧尼說,你家中父兄到成都縣廨鬧過一場,卻是想讓劉良賠出錢來補償他們,然後等你傷勢好了,就把你帶回去……」
「不」劉張氏又驚又恐地抬起了頭,聲音哽咽地說道,「他們只會拿我去賣錢之前若不是他們逼着我嫁給那個行商,我也不至於有膽子離家與劉良私奔他們根本就沒把我當成女兒,當成妹妹大師,我求求你,求求你收容我,我會種地,我也能挑水洗衣做飯,哪怕每日只得一餐飯,我也不想再回去
善性端詳着劉張氏那懇求的表情,不禁嘆了一口氣:「杜明府雖說年輕,卻洞察人心。他說聽得大德尼寺清規戒律嚴明,而你除非背井離鄉,否則已經無處可去,若是可以,請貧尼今後亦是收容你在寺中。不過你自己想好,要留下並非能夠立時剃度,三年清修期滿,亦要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