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司馬等的就是這句話,登時哈哈大笑。等到強留杜士儀用了午飯,他親自把杜士儀送出門時,面上便有些志得意滿。
對於回京他是沒抱什麼奢望,就這麼周轉做個一州刺史,不要候選等個昏天黑地,他也就心滿意足了。杜士儀還年輕,又不是真的眼高於頂,對他始終恭敬有加,他如今多給人行行方便,說不定日後還能惠及子孫,何苦非要拿着上官的架子去做惡人?杜士儀此次建茶引司,辟署的判官中,可就有他一個明經及第卻多年守選不成的外甥
一路騎馬回了成都縣廨,杜士儀扔下韁繩跳下馬時,便得知陳寶兒已經從茶引司回來了。儘管和宇文融當初主持天下括田括戶時的風光不能比,但他上書籌建的茶引司,同樣能夠辟署判官,只不過茶引司位於成都這等遠離天子之地,對於那些熱切功名的高門子弟吸引力並不大,可對於寒微子弟就極其吸引人了。他在本地辟署了四名處士,外加王刺史的外甥等幾名明經明算等科出身的士子,總共八人作為判官,而把年方十三歲的陳寶兒直接提溜了過去作為茶引司記室,卻是私人,不奏報朝廷的,即使如此,張家村從村正到村民,也全都是好一番驚嘆。
「杜師。」
「到書齋說話。」
不過一年多,因為吃得好穿得暖,杜士儀又強令陳寶兒把體力活停下來,改習弓馬劍術,因而整個人躥高了小半個頭,人也不如從前那般瘦弱。他跟着杜士儀進了書齋後,就侍立在旁邊將今日茶引司的種種事務先事無巨細稟報了,末了才問道:「杜師,聽說朝中還要另外派一個副使來?我聽幾位判官言談之間都有些擔心,生怕又是……」
「生怕又是給我來使絆子的?抑或是於脆來摘桃子的?」杜士儀反問了一句,見陳寶兒不吭聲,臉上的表情卻分明說就是如此,他不禁笑了起來,「放心,你家老師還沒那麼大能耐,一直都讓人念念不忘地惦記。你既然想知道,我不妨告訴你,所謂副使,不是別人,是你老師的熟人。」
「啊」
聽到是熟人,陳寶兒頓時喜出望外,繼而想起自己疑神疑鬼,他不禁露出了赧顏的神色。他才訕訕地說了一句是我想左了,杜士儀就溫和地問道:「對了,你這幾個月的記室做下來,感覺如何?」
「就是杜師吩咐的,戰戰兢兢,兢兢業業。」陳寶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面上隨即露出了一絲動人的神采,「不過,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
「機會難得,只要你一直如此努力,將來必成大器。你和崔頜不同,他畢竟還有殷實的家業撐着,所以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衝刺舉業,但你不成。我就算願意支持你一再應考,想必你自己也不願意這麼坐吃山空。所以,讀書之餘,真正做一份能夠補貼自己乃至於家用的活計,那才是最好的。」
「若不是杜師,哪有我的今天。」聽着這些真誠的告誡教導,陳寶兒不禁眼圈微紅,「我一定不會讓杜師失望的」
「好孩子。」
杜士儀含笑點了點頭,這才吩咐道,「去,把昨天佈置給你的策論先寫出來我看」
喜愛歸喜愛,但杜士儀對陳寶兒的要求卻從來不曾放鬆過,正如同他當年對自己一樣。此刻支使了陳寶兒去努力鑽研策論,他自己則是斟酌如何寫這一篇定期的匯報文章,畢竟,這些實績遠在東都洛陽的天子看不到,宰相高官也看不到,都要在這一篇實實在在的文字中得以展現。就在他若有所思打着腹稿的時候,外頭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緊跟着進來的卻是赤畢。
「郎君,東都崔郎君的信。」
得知是崔儉玄的信,杜士儀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妹夫兼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寫起信來往往是囉囉嗦嗦一沓紙,也不怕讓人山高路遠送來太麻煩。尤其是自打之前杜十三娘再次懷孕之後,崔儉玄的信就越發囉嗦了,就連胎動也拿來對他說,十足一個五好父親。只不過,猜測這個妹夫會在信上嘮叨什麼,卻也是他公務繁忙之外的樂子之一。此時此刻,當他取出信箋在手的時候,就不禁愣了一愣,暗自嘀咕今次人怎麼變了性子。
然而,等他一掃那上頭熟悉的字跡,他那輕鬆之色便一掃而空。一目十行地看完這封極其少有言簡意賅的信,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