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日採茶季。
倘若說,去年這時候,杜士儀關心的只是彭海等人的一處茶園,那麼,從去歲提出茶引司構想到今年,他通過制定茶園籍冊,組建茶關,募浮戶種植茶葉,已經初步把一個架子搭了起來。而那位原本是蜀地一月游,結果卻變成了兩京三月游的那囊氏尚青,終於也已經成功運了一萬斤的緊壓茶磚回吐蕃去了。而他們走的正是隴右河西那條通常商人最愛走的西域商路,如此就可避開從雅州出發前往吐蕃的那些崎嶇山路。
茶引司經管益州、蜀州、雅州、邛州、綿州、眉州,看似在劍南道諸州之中,只涵蓋了有限的一片地方,但就杜士儀暫時募集到的人力物力來說,這已經是極限了,而且這也是如今劍南道的主要產茶區。如雅州,他通過楊玄琰保證茶引司的正常運作,蜀州有張簡,益州有韋禮幫忙,至於眉州和邛州綿州,他就不可能一味安插自己人了。在得到朝廷允准過後,他在正月親自馳馬往見那三郡的刺史,許以⊥那三位使君在茶引司所得之中截留百分之十以供地方建設所需,終於讓他們得以全力相助。
茶引為一擔一百斤,若所購不足百斤者,另發茶由,每由最高六十斤。每引售價為十匹帛,茶由則是每由六匹帛,以六十斤為上限。
至於王容也完全沒有閒着。雲山茶行在去歲顯露出龐然大物之姿後,今年便開始籌建巴蜀茶會。這個很沒創意的名字是杜士儀起的,但卻勝在通俗好記,王容帶着白掌柜在兩個月時間之內不但把成都城內茶市之中的所有茶行東主掌柜都見了一個遍,甚至還親自走了一趟雅州。
對於朝廷新設茶引司的事,各家茶行自然是關注得很。別的不說,得知如今從兩京到各地,飲茶之風日趨盛行,茶葉只嫌少,沒人會嫌多,官府一下子突然橫出來,這就意味着他們再也不能夠自由收購茶葉,而是要通過茶引司購買茶引,這全都是非同小可的變化。更何況,對於和官府打交道,除卻不少背景雄厚的,不少人都心中發怵。因而,對於茶會出面和官府談價獲得茶引,然後按照出資比例分配給各家的模式,即便有人心存疑慮,但也有人覺得如此抱團方才是上策。
畢竟,如今不但判兩稅使,更身兼判茶水使的成都令杜士儀,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每年第一季的春茶是最鮮嫩,也是品質最好的,不消說更是價錢最高的那一批,往往被各家茶行搜羅,以供兩京權貴並天下愛茶的富戶,因而,從三月頭裏開始,到茶引司來買茶引茶由的便絡繹不絕。當然,最最大手筆的還是剛剛城裏不多久的巴蜀茶盟,一千引的大手筆一出,就連杜士儀新辟署的那些茶引司判官亦是為之驚嘆,更不要說受到這個消息刺激的陳司馬了。
「這真是杜明府真真是好手段,我還以為此事難成」陳司馬可不比范承明,雖說出身名門,但他不恥言利,反而對這一筆莫大的收入贊口不絕,「今年據說蜀中各地雨水充沛,茶葉豐收,此次茶引司定的兩斤茶一匹帛的最低指導價,不少茶戶都是歡呼雀躍,欣喜於一年辛苦所得可以賣個好價錢如此不損百姓,又有益於國,真是兩全其美」
其實還是有人受損失的,但商戶的損失,自然不會被官府和百姓放在心裏
杜士儀心中清楚,倘若不是自己開放了奚族和契丹的兩條線,兼且吐蕃的需求量立時就會釋放出來,而雲山茶行雖然已經化整為零,但代表着茶市真正的巨頭,這卻和自己站在一條線,恐怕他這茶引司一建,就會招致群起而攻,而不會是此時此刻陳司馬的讚嘆。因此,在陳司馬面前謙遜了幾句之後,他就問起了陳司馬僅剩下的一年任期,果然,這位名門出身的劍南道現任之主,立時有些愁眉不展。
「我為官至今二十載,除卻丁憂三年之外,也算是每選不空,能在益州這世外桃源之地一任三年,我也心滿意足了。只是去歲考評不過中下,今年卻也說不好,明年倘若仍是如此,恐怕我想要平調也是妄想。」陳司馬搖頭嘆了一口氣,繼而便露出了一絲口風,「此前范使君黯然離去,張相國嘴上不說,心裏卻總不免芥蒂。我一把年紀也就罷了,杜明府卻得當心才是。」
知道王刺史雖是提醒,但隱隱之中卻也有所要求,杜士儀便欣然笑道:「多謝陳司馬提醒。陳司馬多年苦勞,吏部集選時,總會有人心存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