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為外官,方知不用踏着月色上朝的好處。然而,這一晚上,回到家裏的杜士儀着實沒辦法睡覺睡到自然醒,輾轉反側到了天明方才迷迷糊糊睡着。這一眯瞪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當他最終被人搖醒,看清楚面前那張熟悉的臉時,他那點睡意立刻褪去得于于淨淨。
而來人顯然也沒有寒暄客套的功夫,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低聲說道:「今日早朝,陛下對宇文相國頗多痛斥,直指他用人失察。」
杜士儀盯着王縉那張凝重的臉,仿佛是剛知道這消息一般呆愣無言,隨即皺眉問道:「陛下對宇文相國素來信賴,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因為信賴,所以宇文相國拜相這三個多月來,每舉薦一個人,陛下就准一個。宋丞相姑且不提,大至裴耀卿這樣的高官,下至八九品的微末小官,一個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紛紛躋身朝堂,這是因為什麼?」
王縉畢竟以白身混跡於公卿之中數載,入仕之後又一直都在中樞廝混,看得自然和這些年在外時間更長的杜士儀同樣明白:「是因為國用不足,所以陛下看重的是他的財計之能,只要他推薦的人能夠有利於充實國庫,陛下自然不拘一格地使用,哪怕那位宇文相國稍有私心也並不在乎。」
開元以來,李隆基用人的容忍度向來不低,或者說有私心的臣下才能放心使用,更好掌控。所以,王縉的這種解釋,杜士儀心裏也是贊同的。所以,結合昨天晚上吳道子透露的消息,還有王縉的這番話,他便若有所思地說道:「那這一次,宇文相國是觸碰了陛下的逆鱗?」
「陛下能夠容忍黨爭,能夠容忍算計,但信安郡王剛剛大捷歸來,陛下才加官進爵表示恩賞,結果宇文相國竟然授意御史李寅羅織罪名對其加以彈劾據我所知,是信安郡王前日進宮時就造膝密陳了此事,所以昨天傍晚宇文相國指使的李寅一上奏,這構陷大將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今天早上陛下這痛斥,儘管沒有直截了當把這事揭開來,但你只看我一個小小的御史台監察御史都知道了這事,足可見有人故意在滿城傳得沸沸揚揚了」
杜士儀本來還想,王縉怎麼會知道這許多內情,待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是不給宇文融半點機會啊
從開元以來那一位位宰相,無論是最會陰人的姚崇,剛正的宋憬,剛愎的張嘉貞,文採風流的張說,急躁的杜暹和綿柔的李元,再加上源乾曜盧懷慎蘇等等這些甘於從屬地位不太出頭的宰相,哪個人沒有排除過異己?可哪個人會像宇文融這樣剛剛登上相位就亟不可待,最要命的是竟然還提早泄露了風聲
「你之前為了離京放外任,縱容了別人放消息說是你舉薦的宇文融,雖說陛下一定會以為是有人給你使絆子,但架不住別人會把你和宇文融歸為同類。」冷眼旁觀了這麼多年,王縉已經深知兄長王維當年那一跟斗跌得不冤,苦笑一聲便搖搖頭道,「我官卑職小,別人顧忌着我和崔家還有你的關聯,有些隱秘消息我未必打探的到,但御史台那兒我一定會想想辦法。這次你孤身進京,千萬小心。」
昨日進京,今天變故便當頭而來,杜士儀送走王縉,思前想後,最終便索性吩咐人備馬出門,卻是徑直先去了源乾曜的家裏。他在門前通名之後,立刻就有家僕恭恭敬敬地在前頭領路,徑直把他帶到了曾經來過的書齋。乍一見面,他就發現,源乾曜看上去仿佛發福了些,頭髮儘管依舊花白,可人精神卻很健旺,見着他便笑吟吟地說道:「原來是奠定雲州根基的杜長史來了」
「丞相就不要寒磣我了,剛到京城便是風雲變幻,我只覺眼花繚亂,故而特意來請教丞相」
「你倒是老實」源乾曜啞然失笑,隨即就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自從罷了侍中之後,不用日日臨朝,也不用天天杵在政事堂,可以說是清閒無比。既然你回來了,朱坡京兆公想來也惦記得很。這樣,咱們去朱坡散散心。你不用慌,陛下昨日才召見你,斷然不會今日又召見,到時候就說我硬拉你去的,別人還能挑什麼刺?走,現在就走,別拖延」
源乾曜既然這麼說,杜士儀無法推拒,再加上他如今呆在長安也於事無補,最終便同意了。然而,源乾曜這不動則已,一動自然源家上下雞飛狗跳,從備車到召集隨從,最後出門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杜士
第六百一十一章 親疏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