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湟水城西北角,與被改為英靈堂的郭知運老宅所在里坊相隔一座坊的太平坊中,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宅邸,便是郭知運堂弟郭知禮的大宅。
因為有一位實在太過於傳奇的堂兄,這二十餘年來,郭知禮的日子可謂是舒心愜意,無人敢招惹。郭知運在時,對他這個堂弟照顧備至,故而他一度官至臨洮軍正將,即便後來郭知運病故,他漸漸淡出軍旅享清福,可郭英又時不時要藉助他這個長輩的名頭,對他仍是不敢放肆。
也正因為如此,在湟水城內所有郭氏子弟中,他便是形同太上皇的存在。
可是,這種情況自從郭英又於了那樁蠢事後狼狽離開湟水城之後,就不復存在了。新到任的隴右節度不是別人,正是讓郭英又吃了大虧的前中書舍人杜士儀。杜士儀自恃朝中有蕭嵩這位宰相撐腰,在上任不久之後,再次悍然對郭家人下手。可恨的是郭建這個只顧自己飛黃騰達不顧其他同族死活的傢伙,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攀附了上去,甚至幫着鎮壓郭氏中人。靠着這些功勞,郭建不但兼知隴右節度行軍司馬,而且還最終扶正成為臨洮軍正將
「阿爺。」見郭知禮沉着臉不吭聲,他的長子郭英敏忍不住輕聲問道,「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有確切消息?」
「你問我,我去問誰」郭知禮本就心裏七上八下,此時此刻忍不住衝着郭英敏大發雷霆,「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了,還耐不住性子」
郭英敏一貫是面對父親猶如老鼠見了貓的,這會兒更是大氣不敢吭一聲,可等到悄然退開一段距離,和其他兩個弟弟旁邊,他方才輕哼道:「阿爺自己還不是同樣心中焦躁,倒還對我發脾氣」
郭知禮這三個兒子,這些年來都是在湟水城中橫着走的。儘管不曾和那些郭氏紈絝一塊,去拿郭知運當年那些親衛老卒出氣,可別的行徑也沒少過。幾任節度使中,王君鼉是一直呆在涼州,再加上和郭知運有些同僚之誼,也就默認了鄯州依舊歸郭氏經營;張守畦固然強勢,可出身武將,在朝中沒有什麼大靠山,在鄯州時間呆的又少,就更沒工夫去管郭氏的事了;至於張忠亮范承佳,則是和郭氏較勁還力有未逮。
於是,聽長兄抱怨,郭知禮次子郭英雲便輕聲嘀咕道:「要我說,阿爺這一次的主意萬無一失。英又阿兄不是說了嗎,那個杜十九在長安也不是沒有敵手的,這次就是有人挑唆了他,故而他才有膽子用這個辦法。誰讓杜十九不知死活,竟然要跑到赤嶺界碑去視察,那兒常常有吐蕃兵馬犯邊,倘若正好撞上,死了或者被吐蕃兵馬給拿了,咱們發兵去救,這是再合理不過的就算朝廷派人來查,又不是咱們讓他去赤嶺的。」
他這聲音雖說不大,但因為屋子裏異常寂靜,年紀不小耳朵卻很尖的郭知禮竟是聽見了。他登時一巴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怒聲喝道:「孽障,胡說八道什麼你還嫌現如今不夠亂嗎?你們都有軍職在身,有功夫在這兒杵着,還不如回去好好整頓一下你們自己的兵馬預備着,須知時間不等人」
「是是是……」
三個兒子有氣無力地答應着,紛紛腳底抹油溜了。至於是否真的是去整頓他們的軍馬,郭知禮卻完全無法放心。想到郭知運幾個兒子當中,郭英傑自不必說,那是頂尖的名將料子,可惜因為跟着薛楚玉,竟是最終葬身沙場。就連看似驕橫跋扈的郭英又,武藝也是獨步郭氏,如郭建之輩完全不是對手。可他自己的三個兒子,練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麾下軍馬能掌握幾成還不好說。倘若不是他眼看杜士儀越逼越緊,他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他郭知禮已經別無退路了
枯坐良久,他突然開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屋子裏沒人,而門外卻有從者一直伺候着,聞聲立刻一溜煙去前院日晷瞧了一眼,然後就趕回來稟報道:「回稟副帥,已經是申正(四點)了。」
郭知禮曾經跟着郭知運行過軍,因他是堂弟,又為郭知運偏愛,故而左右善於巴結的人常常尊稱一聲副帥,而他也甘之如飴。而郭知運死了,他只有在家裏才能得到從者這樣的稱呼,稍稍得到幾分久違的快感。此時此刻,他霍然站起身,沉聲說道:「傳令下去,備馬去鄯州都督府」
鄯州都督府門前,當郭知禮帶着十餘精銳護衛下馬之際,即便覺得萬事俱備
第七百六十八章 鄯州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