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述職?
靈州都督府節堂之內,當杜士儀接到回京述職的制書時,不但他面露訝色,就連麾下眾將亦然。歷來天下各州刺史以及各鎮節度使之類的高官,逢年過節也不必到京城朝謁,甚至有時候整個任期之內都未必能夠回京一次,杜士儀上任至今還只不過一年有餘,怎麼就突然需要回京述職了?仿佛是看出了眾人的疑慮,奉命親自馳馬前來傳制的林招隱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但朔方杜大帥,河西崔大帥,隴右杜大帥,幽州張大帥,河東王將軍,都在見召之列。」
這個名單開出來,登時就讓眾人更加吃驚了。安西和北庭雖也是要鎮,可相比這五大拱衛京師的節鎮,卻終究戰略意義不同。於是,本待質疑的人也不由得閉上了嘴,杜士儀也不由想到了昨日剛剛得到的張九齡罷相之事。由此及彼,憶起當初和固安公主商量的種種,他心頭陡然一沉。這種擔憂他卻不好對人言明,聽林招隱提到黎敬仁去傳旨給幽州節度使張守畦,其他人亦是前去各大邊鎮,他少不得親自好好招待了一番這位僅次於高楊二人的內侍。
然而,林招隱此次的口風緊得讓人起疑,甚至連往日傳旨時揩油的習慣都丟了。好在回頭王容帶着兒女來見的時候,笑着托他捎信給長安的父兄,林招隱從中找到了一張長安某櫃坊的錢票,對杜士儀的態度就松絡多了。即便仍然沒有具體細節,但太子和鄂王光王皆遭廢黜,這卻明說了給杜士儀聽。
就在啟程之前的當天晚上,來自固安公主的信使也抵達了,帶來了關於那場宮變的更進一步信息,可對於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固安公主卻也並未打探分明。可信上說,李瑛事先已經得到過提醒,這卻是顯而易見的。雖說嘆息於依舊未曾扭轉這場慘劇,杜士儀也沒有惋惜的時間,次日一大清早便匆匆出馬。臨行之前,他將留後事交給了節度副使李儉,來聖嚴張興兩位判官為輔佐,至於二話不說提出跟他進京的王昌齡,他自是沒有拒絕。
儘管長安算是他的故鄉,可回去之後,也需要一個人替他四處拜望交際。
靈州距離長安一千二百五十里,距離洛陽兩千里,如今李隆基既然從洛陽遷回了長安,倒也省卻了杜士儀三分之一的路程。一路馳驛而歸,他只用了五天便抵達了長安。上一次他結束一任隴右節度使回來述職,是到東都,於長安也是過其門而不入,如今再回來,掐指算算竟已經是闊別四五年之久。踏上朱雀大街時,他就只見在這初夏時節中,來往的官民來往兩邊,縱馬出遊的公卿子弟長安貴女卻很少,就連高聲談笑的都不多見。
他乃是奉旨述職,因此也沒時間傷春悲秋,當下便風塵僕僕先往大明宮中政事堂拜見宰相。不過一年多,當初他熟識的張九齡和裴耀卿已經全都不在其位了,當然,如今在位的兩位宰相他並不陌生,李林甫是老對手了,至於牛仙客,那是聞名已久,交往不少,卻還是頭一次見面。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為這次太子鄂王光王出事,原本應該是李林甫上躥下跳蹦躂得最最高興的時刻,可他卻只在政事堂中見到了孤零零的牛仙客一個人。
原因很簡單,李林甫……告病了
最初的相見過後,杜士儀便再次起身長揖道:「當初我在隴右鄯州時,就多承相國一再提攜援手,卻直到如今方才能夠當面拜謝以我當初之資歷,年紀,能夠在隴右站穩腳跟,乃至於有所建樹,離不開相國長者之助」
牛仙客拜相以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人背地裏的非議,明面上固然無人敢不敬,可疏離卻是免不了的——他拜相也已經一年了,可他在滿朝文武之中,稱得上親信的,就只有和他一塊調任回來的昔日節度判官,如今的殿中侍御史姚閎,至於友人,卻是一個都沒有。儘管李林甫對他很友好,可他自己是最明白不過的,李林甫絕非朋友,甚至連盟友都談不上。只因為他從不會反對李林甫的任何提議,他才能安居相位。
所以,今日同樣是第一次見到杜士儀,聽對方竟是以昔日交情作為寒暄之詞,牛仙客不禁有些意外。而落座之後,杜士儀絕口不提長安,口口聲聲都在談論河隴,不知不覺的,在河隴當了大半輩子官的他便漸漸放鬆了下來。這是他在政事堂這麼久都從未體驗過的輕鬆氛圍,以至於閒話往昔的時候,他只覺得身邊是一個多年舊友,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