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飽了,不過是杜士儀的一句戲言。然而,他之前疾趕三晝夜,到玉真公主的終南山別業只來得及睡了兩三個時辰便又再度回程,路上又是三晝夜。這連續的奔波讓他的精力體力幾乎透支殆盡,當他這一覺最終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外間的天似乎還亮着。
他用手搭着額頭回憶了好一陣子,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回到了朔方靈州,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可是,還沒等在玉華觀中發生的那一切重新浮上心頭,身邊就突然動了動,緊跟着,側過身的他就看到身旁一個小傢伙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目光恰好和他對了個正着。
「阿爺……對了,是阿爺回來了」杜幼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臉上露出了難以名狀的歡喜,「我還做了噩夢,夢見阿爺被人發現,然後四處都是追趕的人……阿爺,你不在這些天,真是擔心死我了」
把矇騙別人的工作交給自己還不到六歲的幼子,杜士儀也知道這絕對是強人所難,即便有心思機敏的龍泉協助,那也絲毫沒有降低難度。於是,他忍不住揉了揉杜幼麟的腦袋,這才笑着說道:「好孩子,連日應付一個個來探病的人,真是難為你了。這次你建下大功了」
「幫上阿爺就好。」杜幼麟高興地一笑,卻和兄長的大大咧咧不一樣,又多追問了一句,「阿爺這次出去,沒給別人發現嗎?」
雖說高力士就是發現了,也絕不會捅出去,否則兩人私會的事情轉眼間就會被人當成是天大的把柄,可終究是被人發現了,李林甫也應該查知了端倪。可是,沒有證據就代表着,這件事只能爛在相關人的肚子裏。
「沒有,你就別擔心了。」杜士儀想歸想,嘴裏安慰了幼子一句,隨即就高聲喚道,「龍泉」
「大帥醒了?」
推門進來的龍泉見杜士儀已經坐起身,不禁長舒了一口氣。之前杜士儀那青白的臉色實在是讓他心中惴惴,生怕有個什麼好歹。見杜幼麟也揉着眼睛跟着起來,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他哪裏不知道小傢伙之前說是日夜侍疾,其實也真的是時時刻刻繃着神經預備有人來探,故而沒怎麼真的睡好,於是連忙上前去服侍父子兩人替換衣裳。當杜士儀問起時辰的時候,他便笑着說道:「已經辰時了。」
「辰時?這麼說已經是第二天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杜士儀忍不住苦笑。可即便是這一夜補眠,他仍舊感到腰背一陣陣酸痛,渾身骨骼猶如散了架子似的。等到穿戴了整齊,他吩咐杜幼麟自去一旁讀書,自己索性在屋子裏稍稍舒展了一下全身。畢竟,他對外還聲稱感染了風寒正在病中,總不能一回來就驟然出去露面。而即便靈武堂地方寬敞,也不可能做舞劍之類的活動,他思來想去,便打起了一套太極拳。
一套拳打下來,他出了一身汗,身體總算舒展多了,少不得沐浴了一次,又換了一套行頭,這才繼續窩到榻上去裝病。不過這一次,他卻吩咐龍泉把近日堆積下來的各種文書都拿來,就在榻上一件一件過目斟酌。等到龍泉悄然退下,他一面批閱,一面沉吟突厥那邊的變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一個聲音。
「大帥,張判官求見。」
杜士儀昨天趕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張興離去,李儉來聖嚴王昌齡聯袂來見,過後他就一覺睡到天亮,竟還不知道張興回來了。於是,他立刻打起精神吩咐請人進來。須臾,張興就進了屋子來,一見他形色便笑道:「看來我回來得還真是時候,大帥的病顯然是大有起色了。」
「借你吉言。希望真的能趕緊好起來。」
幕府眾官之中,張興跟隨杜士儀時間最長,從河東代州、隴右鄯州一直到朔方靈州,出身寒門家無親朋的他,知道一些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自己前往招撫塞外那些小部落期間,杜士儀稱病不出數日,別人只道這位年輕的節度使是真的因病不能理事,只有他隱隱之中感覺到,此事似乎另有文章。
然而,不該問的事情不多問,這點權衡之心他還是有的。於是,他在落座之後,只是象徵性地探問了兩句病情,隨即便沉聲說道:「我在三受降城以北,以朔方節度之名招撫,果然有眾多小部族畏突厥牙帳爭權,故而情願內徙。這其中,多半是數百人的小部落,大約七八個,四五千人左右,素來遊牧於黃河以北
第九百三十章 霸主將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