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政坊位於長安城西南,因地處偏僻,鮮少有達官顯貴於此設第建宅。其地西南有一座小丘,登上小丘可俯瞰長安勝景曲江池,因而長安首富王元寶便買下此地造了別院。別院之中卻和那些權貴之家四處亭台樓閣不同,除卻小丘之上有一亭子,余者都是草堂草屋,竹木相間,竟是在這長安城富貴豪奢之城,營造出了一片山間隱者才有的清靜之地來。
然而這一日,這片清靜之地卻變得車水馬龍。隨着一大早兩輛裝飾低調的牛車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進了門,短短兩個時辰,各式各樣的車馬絡繹不絕到來,讓這平素幽雅的地方一時喧鬧十分。王家早早就派來了幾十個隨從在門裏門外伺候,可即便如此,看着那通報之後三三兩兩進來的人,見慣世面的他們也忍不住交頭接耳,暗嘆畢竟是天家飲宴,果然陣容不凡。
玉真公主作為今日下帖邀約的主人,早早和金仙公主佔了那小丘之上的亭子,此刻坐在其上見下頭白衫如雲,她不禁笑着指點道:「阿姊,天下英傑雖都是阿兄的囊中之物,可如何從石子之中挑出良材美玉,卻不能只靠那些尸位素餐的選人官員!」
「你呀,如果是男兒,如今叱咤風雲的是不是就該變成你了?」金仙公主微嗔搖頭,隨即便若有所思地說道,「對了,王元寶家中有如此好地方,我竟是不知道!你可是好長的手,我還以為你要相借寧哥家的山池院呢。」
「那裏的牡丹芍藥群芳爭艷,我都已經快看膩了。何如此地鬱鬱蔥蔥,唯有野花,沒有那些名貴品種,看着反而平生天然野趣。」玉真公主看見下頭霍清衝着自己打手勢,知道人都來得差不多了,這才站起身來,卻是憑欄而立俯瞰這整座別院,面上露出了說不出的讚賞,「據說這別院是王元寶幼女親自畫圖令人造的,果然是和那些只會打造精巧樓閣的不同。看慣了重樓別院,還有大明宮那種雄渾大氣的地方,這別院更讓人舒心。」
「你說的是,所以大安坊那方長着雷擊梅的野地,我已經從王元寶手裏買來了。不過看這座別院山第的格局,讓別人營造,不若一併託付給王元寶那千金來得省心。」
金仙公主說着便招來一個侍婢低聲吩咐了兩句,這才站起身來:「元元,走吧,人都到了。」
眼見兩位道裝貴主聯袂從山中小道緩步下來,下頭一眾人等紛紛施禮不迭。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雖說入道,可這些年並不僅僅是靜修,尤其玉真公主更是頻頻相召文人飲宴,文會詩社層出不窮,就連士子行卷,往往也都把玉真觀當成了最大的目的地。奈何玉真公主的門檻實在是太高,旁人慾求一面而不可得,就連苗含液世家子弟,官宦之後,今次竟也是第一次得見這位貴主真容。至於比妹妹性子更疏懶的金仙公主,則是更少見了。
今日應邀而來的,除卻今科及第的不少前進士,還有苗晉卿王泠然這些前科甚至再前一科登第,如今尚在守選的前進士,此外也有不少尚未登科,在京城頗有名聲的才俊,被王縉鄙薄的崔顥和盧象亦在其中。而王家十五郎自己此刻也混在人群當中,眼睛滴溜溜直轉,可與其說是看那兩位貴主,看今日請自己來的杜士儀,還不如說是頻頻往外頭瞟,心中止不住犯嘀咕。
阿兄昨日與他見岐王言及此事時,岐王拉着阿兄悄悄商量大半天,最後商量出什麼了?這種事怎麼謀之於岐王,阿兄也未免太輕率了些!
今日午間飲宴,人各一食案,卻是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左右手團團圍坐,只留出最靠外的一席以供樂人和婢女出入。因杜士儀回絕了以給自己踐行名義開宴的由頭,玉真公主對外既說是賞春宴,這一日自然便命行春令。一眾人等拈閹定了令官,卻是韋禮拔得頭籌,當仁不讓當了觥錄事,他又命了其他人為各種職司,一場酒令行下來,他卻是公器私用,狠狠灌了苗含液好幾大杯,等到換行俗令,這才洋洋得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如是又是一圈,正當眾人嚷嚷着不妨曲水流觴再開詩會的時候,卻只聽外間傳來了一個歌者的聲音。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這短短四句詩翻來覆去唱了三遍,先是清新,後為溫婉,最後則是帶出了幾分愁怨哀切,一時滿座皆靜細細品評,而金仙公主則是最先醒悟過來,當即笑道:「好你個李龜年,既然來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賞春會上群英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