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錢林的話,杜士儀已經明白,正如他所料,張說派他來,完完全全只是借他一個奉旨觀風的名義,其實早有安排。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張說的盤算是基於在同羅部中有交好的族長之弟失突干,而且又派了與人很是熟悉的錢林來,可誰曾想,同羅部分明已經平生內亂,最最關鍵的人已經死了
「坑就坑吧,我接下來的時候就知道多半是個坑,可卻沒想到會真的掉進去。」
杜士儀在崔家就是赤畢當陪練,而如今是第二次和這個可靠的漢子一塊度過生死關頭了,不知道是因為太熟悉還是其他什麼緣故,他竟是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等到林外馬聲嘶鳴不斷,還有人用聽不懂的話大聲呼喝什麼,耳畔的利箭離弦聲卻是暫時沒了,赤畢方才嘿然笑道:「杜郎君,就算從前我跟着已故趙國公做哪些最危險事情的時候,也不像跟着你,總能遇到這種最驚險刺激的場面。」
知道赤畢的脾氣,杜士儀不禁反問道:「那你是後悔了?」
「不,應該說是高興才對。」赤畢隨手握刀上挑,將一支射過來的箭輕輕撥開,這才似笑非笑地說道,「從則天皇后到中宗陛下在位那些年,是大唐開國到現在最亂的一段時間,沒有之一。整整一二十年,王侯公卿身死族亡的事情不計其數,崔家這樣一直低調的,也免不了要養我這樣的死士,以便於如有萬一,能夠悄悄把家中子弟轉移出去一些。否則,都像當年柳秉那樣自己死了,闔家被貶為奴婢,到最後大赦回來只剩下一個嫡系男丁,豈不是幾乎就此絕滅?所以到後來,誅二張,有我;誅逆韋,也有我。儘管是朝不保夕才拼死一搏,可我過慣了驚險,這種太平年間平平淡淡的日子反而過不下去了。」
杜士儀聽着赤畢這些話,心中不禁想起了那些習慣了戰場的僱傭兵,倒不覺得赤畢這種思維有什麼出奇,待瞥見身側岳五娘眼睛燦若晨星,而羅盈則是滿臉崇拜地盯着赤畢直瞧,他頓時忍俊不禁,危機臨頭的緊張感消失殆盡。而在這時候,外頭那不知道多少兵馬終於忍不住了,隨着幾聲呼喝,立刻有幾十騎人魚貫而入衝進了林子。
此時此刻,杜士儀不得不感謝如今這天氣里那鬱鬱蔥蔥的林木和各色野草灌木。隱匿身形的同時,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最初提刀殺進林子的這些鐵勒人不過才進來不多遠,後頭便已經有幾個衛士現出了身形。就只聽幾聲驚呼之後,一行人最後頭留下的只有兩匹空無主人的坐騎,而草叢中的廝殺聲結束得極快。儘管有反應過來的敵人朝着分散奔逃的那幾個衛士射出了箭,但剩下的卻沒去理會同伴的死活,而是殺氣騰騰地下馬四處搜索了起來。
「居然又是林中混戰。」赤畢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看着岳五娘和羅盈道,「你們兩位,誰有把握悄悄去探一探外頭究竟多少人?除了我們起初看到的那上百人,是否還有兵員?如果他們有幾百上千,我們只能留人斷後,然後撤了。但要是人少,還能挺着打一場」
「我去吧。」
岳五娘幾乎想都不想便答了一句,不等羅盈反對,她便笑着說道,「我在王屋山中練劍的時間絕對比你念經的時間更多。放心,我可不是只有花架子。」她一面說一面又斜睨了杜士儀一眼,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杜郎君,可千萬別忘了,你答應過要幫我的忙,千萬照看好自己」
等到岳五娘輕盈地沒入了林間,須臾就已經難辨蹤影,赤畢輕輕贊了一聲,待見林間已經廝殺處處,他便看着滿臉失落的羅盈道:「小和尚,杜郎君就交給你了,張使君那些衛士雖則確實有些能耐,但人畢竟太少,我得去幫他們一把,否則回頭大夥都休想囫圇回去,先頂一陣子再說」
「小心些」
杜士儀只來得及叫了這三個字,就只聽赤畢口中發出了猶如鳥叫似的鳴啼,那虎背熊腰的體格竟矯健地穿梭在密林之中,須臾便難以找到蹤影。而連答應都來不及的羅盈呆呆看着視野之中那些濺血廝殺,儘管那天晚上在安國寺,他第一次真正和人廝打就佔了上風,可佛門用棍就是因為講究不見血,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念了聲阿彌陀佛,這才結結巴巴地問道:「杜郎君,我們怎麼辦?我……我沒殺過人……」
「你不是想當大將軍嗎?大將軍哪有不殺人的」杜士儀看着小和尚緊緊握在手中的齊眉棍,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