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太液池北的紫蘭殿,在武惠妃坐蓐結束,十八皇子李清辦過滿月宴之後,漸漸來往的嬪妃又多了起來。儘管皇太子的母親趙麗妃亦是三妃之一,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當初以色侍君的趙麗妃這些年容顏漸衰,身體更是每況愈下,早已失寵,是否能熬到他日皇太子登基尚未可知。如今的宮中,不附王皇后,便附武惠妃,否則就只能和那些還拿着藩邸老黃曆固步自封的舊人一樣獨守空房。因而,嫉恨歸嫉恨,殷勤燒熱灶的人每日都是一撥一撥的。
這一日,高才人和常才人拜見了武惠妃,奉上她們親自給十八皇子李清做的兩件小衣裳,換來了武惠妃一人賞賜了一支金簪,還不及高興,就只聽外間報說聖人駕到。一時間,到此地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面見聖駕的兩人不禁喜出望外。而武惠妃仿佛對二人隨自己一塊迎駕並沒有絲毫不快,款款出去後將李隆基迎入了殿中,她親自從宮婢手中接過溫熱的麥飲送上,見高才人和常才人目光頻頻往那位至尊身上瞟,她便朝一旁的瑤光使了個眼色。
後者聞弦歌知雅意,悄然退出,不一會兒,就另有一個婢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十八皇子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武惠妃這些年已經生下了三子一女,每一個孩子都是丰神俊秀讓人喜愛,可卻夭折過半,因而,李隆基雖對才剛出生的幼子喜愛備至,可隱隱之中最擔心的,卻還是人會和如今三災八難的十五皇子李敏一樣。於是,他見武惠妃花容失色,幾乎想都不想便站起身道:「快帶朕去瞧瞧!」
眼見皇帝和武惠妃匆匆忙忙地往後殿去,好容易盼到了這麼一個機會的高才人和常才人不禁大失所望。然而,你眼看我眼,誰都不知道後頭十八皇子會不會真的有個好歹,留在這兒直面天子雷霆大怒卻不合算,兩人只好告退離去。出了紫蘭殿時,性急而陰刻的常才人更是輕聲嘟囔道:「一個接一個的生,可一個接一個都保不住,真不知道是皇后殿下那般生不出來倒霉,還是她這般保不住孩子倒霉。」
「誰知道呢,興許是天數!」
然而,紫蘭殿後殿之中,李隆基和武惠妃看着乳母和御醫宮婢內侍等等圍着孩子忙碌了好一會兒,最終得知李清安然無恙,一時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待到徐徐出來到了殿後圍欄處,走在後頭的武惠妃突然以帕拭淚,無聲抽噎了起來。李隆基初沒有察覺,待發現身側的武惠妃突然間仿佛不見蹤影,回頭一看,卻見人正呆呆站在那兒,眼睛微微紅腫,看上去好不楚楚可憐。
「愛妃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沙子迷了眼。」
李隆基哪裏會信這等鬼話,皺了皺眉便往回走去,輕輕扶着武惠妃的肩頭道:「愛妃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十五郎當初也是體弱多病,可如今也比從前有所好轉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武惠妃這才低着頭說道:「妾昨夜做了個夢,夢見老君對妾說,妾之前連喪一子一女,十五郎亦是生來多災多難,如今十八郎是我命中轉機,倘若他再有個長短萬一,妾這一輩子便只能膝下荒涼了!」
聞聽此言,李隆基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於這等神仙託夢之事,他素來深信不疑,更何況事關鍾愛的女人和兒子,他一個眼神支走了後頭跟着的宮婢和內侍,這才沉聲說道:「老君可曾說過,這一劫該如何解?」
「說過……可此話太過於無稽,妾還是聽天由命……」
「你先說來!」
見天子如此斬釘截鐵,武惠妃方才低聲說道:「老君說,倘若十八郎能養在宮外,不用乳媼,而由貴人親自哺育,則興許可解此厄。妾思來想去,卻始終不得要領。」
「養在宮外?貴人哺育?」
這絕對不符合規矩的事,李隆基卻沒有駁斥為無稽之談,而是認認真真地躊躇了起來。宮中嬪妃每年有喜的很多,可平安分娩的就少了,而能夠長大的孩子則更少。宮中后妃眾多,能夠知他心中所想的,卻只有武惠妃一人,倘若十八皇子李清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這愛妃傷心欲絕之下有所閃失,這和所謂規矩比起來,孰輕孰重不問自知。於是,他背着手踱了幾步,反反覆覆思量着所謂貴人,突然腦際靈光一閃。
「大嫂宋王妃元氏才剛剛新得一子,倘若能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