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記在心裏,悄悄地稟報給他,再加上此前留在長安時聽說的那些,他何嘗不知道,李隆基距離失盡民心已經不遠了?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瞼淡淡地說道:「聽說,杜大帥在馬嵬驛時,曾經阻止了將卒對廣平王妃以及廣平王的兩個嫡子施暴,莫非是打算擁立廣平王的嫡長子?」
這一次,就連姜度也莫名詫異了。他立刻扭頭盯着杜士儀,不可思議地問道:「廣平王的兒子?論輩分可是陛下的重孫了不過也對,想當初漢時昭帝之後,即位的宣帝可不也是武帝曾孫」
見姜度竟然已經在認認真真考慮這件事,高力士登時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加重了語氣:「可杜大帥不要忘了,你從前雖和楊氏有些淵源,可這次淑妃和楊國忠死了,官民將卒對楊家人深惡痛絕,若是你強要把楊家人扶上帝位,只怕不得軍心民心」
「廣平王妃崔氏是已嫁婦人,楊家有什麼罪過,自然和她無關。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她身為嫡母,卻把廣平王的其他妃妾子女全都丟在了長安,多有失德,能保住王妃之位就該額手稱慶了,哪有功夫再想其他?此外,如韓國夫人秦國夫人,以及楊國忠的妻子裴氏等女,竊據誥命高位,如今楊國忠和楊玉瑤既然都死了,這些國夫人之類的封號也應一併褫奪,以安民心。」
這樣的事情本應是天子決斷,如今杜士儀卻用猶如吃飯喝水一般的語氣說出來,高力士只覺得太陽穴一陣突突的,整個腦袋仿佛都要炸裂了開來。他只是想試探一下,杜士儀是不是打算擁立崔氏之子,可杜士儀卻非但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要對雞犬升天的楊家人直接下手,從國夫人到王妃,所有的封號和尊號一塊全都砍了,哪裏有半分念及玉奴舊情的光景?楊氏都倒了,崔氏之子怎還有那種可能?
「杜大帥既然早有定計,那究竟想要我這行將就木之人於什麼?」
見高力士顯然已經給左一棒子右一棒子給打擊得有些支撐不住了,杜士儀便淡淡地說道:「高老想必也擔心陛下安危,那就重新回宮去挑起內侍監的大梁吧。陛下如果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你也可以從旁勸一勸。這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至於你剛剛說的逼退君父,我只是一說,陛下若真的不願,那我自然無可奈何。可外間情形你都看到了,陛下如今退了還能尚存體面,若是長久拖下去,怕是十六王宅那些被壓制太久的龍子鳳孫們,也會可勁折騰對了,順便說一聲,陛下此次西逃,內侍監的高品宦官跟着的都逃得差不多了,監門將軍一個不剩,姜四和竇十會勉為其難,暫時當一下這個左右監門將軍。」
這些年來,監門將軍全都是宦官充任,杜士儀就只憑這一句話,便等同於剝奪了宦官對於宮門的管控權,高力士登時面色大變。然而,剛剛大逆不道的話已經聽得多了,他已經無力再爭執什麼。當他步履蹣跚離去的時候,他的背影竟顯得無比蕭索。
「高力士老了。」姜度隨口感慨了一句,但接下來就岔開話題問道,「不過他剛剛問的那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你打不打算親自領兵討伐叛軍?」
「此事很快就會揭曉的。」杜士儀見姜度頓時惱火地瞪着自己,他便笑道,「明日早朝,恐怕朝堂還有的是變動
「宮裏那位現在這幅樣子,能早朝?」姜度瞪大了眼睛,等看到杜士儀那意味深長的表情時,他方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讓高力士回宮」
短短几天朝不保夕的日子已經成了過去,長安城中的百姓們固然欣喜若狂,但更加高興的人卻在十六王宅。因為走得實在是倉促,再加上有太子李亨和榮王李琬先後不明原因的暴薨,並不是每個龍子鳳孫都能夠跟着天子西逃。其中有些人在聞訊之後也想跟着走的,可裴寬帶人在城中四下敲鑼打鼓時,卻一個勁地宣揚朔方援軍很快就到,這其中,竇鍔這個駙馬都尉竟然留了下來,緊跟着十六王宅就被其親自帶兵給看守住了,宗室們只好將信將疑地留下。
如今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到了頭,他們反過來還能嘲笑一下那些跟着天子出逃,現如今還沒能回來的兄弟姊妹們,言談間自然別有一番刻薄。然而,眾多宅邸之中歡聲笑語,甚至還會悄悄合計再次空缺無主的東宮究竟會由誰入主。
可對於太子李亨別院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