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入了五月,京兆府內匯聚的士子便漸漸多了起來。京兆府進士科解試又分為縣試和府試兩節,其中縣試在京兆府下轄長安、萬年、咸陽、涇陽、三元、藍田等二十二縣皆各自考試,京兆萬年各舉二十人,其餘每縣舉十人參加數月之後的京兆府試。儘管同在京兆府,但長安萬年二縣無疑是重中之重,在這兩縣參加考試的士子,但使能拔得頭籌,京兆府試落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至於臨考之前,前往長安萬年二縣開具寄客文書以及報解的人絡繹不絕。
五月二十六日就是長安萬年二縣同時開試的日子。杜士儀早些天便得知王維會在長安縣試,當即自然而然地選擇了萬年縣。
這一日一大清早,九街的晨鼓尚未響,他便早早起床漱洗用了早飯。所有用具都已經提早一天由杜十三娘給他準備了齊全,又反覆核查了一遍,當杜十三娘一路送他到了崔宅正門時,他就只見楊綜萬等幾個石工竟也都早早候在了那兒。
「杜郎君。」
楊綜萬快步迎上前去,想要說些什麼,喉頭卻仿佛哽咽了一般。千寶閣閣主劉膠東帶去的一套墨硯在展示過後便為人高價買去,之後又一連來取了七八方端硯,如今他們按照杜士儀指點的那些構圖小心雕琢,每日裏雖辛苦,但心頭卻極其振奮,
當初在家鄉沒日沒夜地採石琢硯卻收入微薄,現如今每一方出自他們手下的硯台,他們可分得五六千錢不止的收入,相較從前何止十倍?而更加讓他們激動的是,杜士儀更吩咐他們在硯台上雕琢刻印落款,身為工匠的他們無疑名利雙收,怎能不感激涕零?
「杜郎君,望此去鵬程萬里,馬到功成。」
楊綜萬絞盡腦汁整整一夜,方才想出了如此祝語,隨即又慌忙補充道,「我們三個都已經商量好了,回頭定會琢一方好硯,為杜郎君來年省試壯行色!長安每到冬日便天寒地凍,然則端硯冬日哈氣便可研墨,且絕不會凝結,定能助郎君一臂之力!」
見其他兩個石工比楊綜萬更老實巴交,此刻只是在後面連連點頭,杜士儀便笑着說道:「多謝你們一片心意!如今趁着勢頭正好,要辛苦你們了!」
「怎敢當辛苦二字,杜郎君放心,我們必會盡心竭力!」
含笑別了這三人,見杜十三娘由秋娘和竹影陪侍站在那兒,分明強忍擔憂不想讓自己看出來的樣子,他不禁笑着揮了揮手,隨即便轉身大步出了門。
因萬年縣廨所在的宣陽坊南接平康坊,因而這一日他便沒有讓崔家的家丁隨行,只帶着田陌在馬畔相隨。出了烏頭門,他就只見此時天仍未亮,路上卻已經有了些路人。等到了平康坊南門,這裏除卻趕早的行人,更聚集了好些應試士子模樣的人。大約此前不是寄居坊中各家進奏院,就是在北曲那些妓家打得火熱,這些等着晨鼓開坊門的士子們全都在議論着今歲的京兆府解試。
「本以為今年能夠容易考些,可一個太原王十三郎也就罷了,那京兆杜十九郎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傳言這杜十九精擅琵琶,尤通譜曲,所傳數曲都是名動京華。而且親自調製草堂十志墨,就連精擅書法的顏家人和殷家人都贊口不絕。若是他文名不盛也就罷了,偏偏這邊廂人說他江郎才盡,那邊廂他流傳在外的就有不少詩句,而且……」那抱怨連連的士子微微一頓,隨即又惱火地說道,「而且,他是嵩山大隱盧公弟子,這些天裏還有人傳抄他在嵩山懸練峰求學期間月考所作的試賦和史論,聽說他在嵩山抄的書便有幾個人那麼高!」
「以訛傳訛人云亦云,這些世家子弟怎可能這般勤奮?抄書,他受得起那夏冬的苦楚?明明出身世家,卻偏偏不由生徒,偏要走鄉貢和咱們這些寒門子弟相爭,要求名也不該如此!」
在背後聽人議論自己,而且不乏義憤填膺的指斥,杜士儀心裏不禁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對於他非得走鄉貢這條路子,而不是由國子監生徒的指責,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須知以他家中的門蔭,要進國子監卻還進不去。然而,當聽到他在盧氏草堂的那些月考卷子居然也流了出去,他不禁暗自大吃一驚。據他所知,那些卷子固然在草堂弟子學子中間曾經傳看過,可怎麼也不應該輕易在民間流傳才是!
咚咚咚——
九街通衢的晨鼓一
第一百三十章萬年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