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年,漠北烏德犍山下,原突厥牙帳的所在地便矗立起了一座不可思議的堅城。按照杜士儀的打算,本來是準備用夯土修築城牆,但負責堪輿以及設計的曹佳年以及工匠們在商討再三之後,從這座城池對於漠北諸族的震懾,以及軍事地理的各種角度,杜士儀最終採納了他們的意見,內以夯土,最外層的城牆以石砌,靠城內一面則是用燒制的土磚。如此一來,整座雄城從外看,從內看,都有一番不同的風情。
儘管規模和長安洛陽這樣的天下名城不可相提並論,甚至也沒法和那些大州的州城相比,可對於頂多只有零散土牆以及簡屋的各部牙帳,這樣的城池無疑在心理上震懾巨大。因此,當趕在冬季前完工了城牆,安北大都護府以及一些重要的里坊之後,各族之主或是親自趕來觀瞻,或是派出大將心腹前來道賀,總而言之全都想先睹為快。而這座這新落成的安北牙帳城,也讓眾多原本只能住在大帳中的軍將士卒們歡天喜地。
從此之後,就有真正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了
安北大都護府中,杜士儀親自在節堂接見了諸部使者,見回紇之主磨延啜甚至親自前來,臉上一點都看不出因為當初那場內亂而銜恨自己的怒氣,他不禁在心裏嘆了一聲。突厥是自從毗伽可汗和闕特勤兄弟之後,再沒有出色的人才,可回紇卻接連父子兩代都可圈可點。磨延啜即位至今不過兩年,可在清洗舊勢力的時候固然毫不手軟,接納新人的時候同樣敞開胸懷。倘若不是如今的漠北實在太過情勢複雜,興許回紇早已完全恢復了元氣。
同羅部之主阿布思同樣是親自來的。身為安北大都護府副大都護,他之前在眾人面前擺足了半個主人的架子,而在杜士儀面前,亦是表露出一種恭敬之外的熱絡。他巧妙地把杜士儀的話題引到了之前為同羅牙帳城製造的那具模型上,自誇之意溢於言表。儘管諸族使者中不少都很瞧不慣阿布思的得意洋洋,但同羅鐵騎在漠北亦是赫赫有名,杜士儀分明對阿布思另眼看待,誰也不好說什麼。
可在這種時候,乙李啜拔卻突然開口說道:「大帥,如今安北牙帳城已經建成,曹參軍和那些工匠,能否也到我仆固部看看,是否適合興建城池?」
「阿乙,你總算是轉過腦筋了」即便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阿布思仍是直呼乙李啜拔的暱稱,笑吟吟地說道,「仆固牙帳所在地亦是背山依水,地勢平緩之地,怎麼會不適合建城?更何況,你家懷恩可是大帥的心腹悍將」
阿布思口中稱讚的是僕固懷恩,但在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阿布思自己的長子阿古滕也正在安北牙帳城擔任先鋒使,雖則不如僕固懷恩所領兵馬眾多,也應該及不上僕固懷恩得杜士儀信任,可終究是佔據了先機。代替葛邏祿俟斤聶赫留來的吉爾查伊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而磨延啜則更是一言不發。葛邏祿正致力於把山頭林立的局面改成一頭獨大,而磨延啜兒子尚幼,把弟弟們派來安北牙帳城,他又擔心杜士儀的分化離間之計。
於是,當杜士儀一口答應了乙李啜拔的請求,又示意眾人移師到安北大都護府中,那座規模不下於節堂的禮賓堂中之後,自是一場更加盛大的飲宴。出席的不但有他們這些千里迢迢前來道賀的使者,還有安北大都護府中的文武軍將。
相較於朔方,這裏的文武整體年紀更年輕,無論是三十出頭的僕固懷恩和李光弼,阿古滕,以及年紀相仿的眾多偏裨將校,還是同樣正在盛年的張興,陳寶兒,每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股朝氣。
杜士儀豪爽地接下了每一個人的敬酒,到最後酩酊大醉時,便欣然在眾人起鬨下起身舞劍一曲。恍惚間,他想起當初從隴右任上調去朔方時,曾和信安王李煒雙雙舞劍,完成了新老交替。如今李煒早已故去多年,而他也趁着突厥內亂之際,完成了大唐重新據有漠北的壯舉。
舞劍之時,他就只見手中長劍劃出寒光道道,四周圍的賓客臉上或敬服,或敵意,或驚懼,或無奈,各有不同,而安北大都護府的文武官員臉上表情則是一模一樣,每一個人都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因此,當一曲劍舞之後,他回到主位上,便笑着讓人送來慢慢一角酒,這才高聲說道:「今夜大好時節,除卻值守的人之外,其餘諸位,隨我飲勝」
「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