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堵住了那個衝出來的黑衣人時,他終於鬆了一口大氣,整個人癱軟在地,可隨之而來,背上的傷勢卻仿佛牽動了五臟六腑,讓他痛得鑽心。從前拷打別人時,他一直都是越酷虐越得意,現如今換成了自己,他卻完全吃不消了。
「快,快去找大夫,我不想死……不,我不能死」
那潛入行刺的黑衣刺客在五六個牙兵的圍堵下,左支右擋狼狽非常,不多時,大腿中劍的他再也支撐不住身形,一下子屈膝跪地,眼看那幾把明晃晃的刀劍朝自己當頭落下。突然,他扯開喉嚨高呼道:「吉溫,你不得好死……」
可這後頭的幾個字,他卻再也沒機會說出來,就只見一個裝束普通的牙兵動作利落地掐住了他的下頜,隨即衝着左右叫道:「給我卸了他的下頜骨,不可讓他有機會咬斷舌頭還有,快瞧瞧他嘴裏可有毒物再去找大夫來給吉侍御看看,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聽到這一連串措置,縱使吉溫起頭心有疑慮,此刻也已經完全相信杜士儀派來的這些牙兵確實沒有別的盤算。如果這只是做戲,目的卻是想要殺了自己,他們總應該讓刺客逃跑,或者於脆殺人滅口,而不是留着其預備將來審問。可他也只來得及生出這寥寥幾個念頭,隨即就只聽見一聲炸響,一抬頭便發現,灞橋驛的西邊陡然之間燃起熊熊火光,還伴隨着一陣陣爆炸聲。面對這樣的駭人情景,受驚過度的他一聲驚呼,而後腦袋一偏昏了過去。
上前探鼻息試脈搏,輕掐人中,確定吉溫已經昏死,幾個牙兵對視一眼,剛剛出聲嚷嚷,裝束和其他人別無二致的阿茲勒立刻鬆開掌住那黑衣刺客下頜的手,隨即打了個手勢,此刻立時有人攙扶起了地上的黑衣人,又是賠禮剛剛不得不得罪,又是讚嘆他戲演得好,接着就架起他飛快地離去,而受傷昏死的吉溫也有人快速包紮傷口扶他離開。接下來則是收拾現場,把一切回復原樣。
當所有這一切全都整理妥當了,阿茲勒便回刀歸鞘,低聲問道:「之前那個抓到的刺客,還有裏應外合配合他潛入的幾個人,都確保無虞?」
「是,肯定都是活的」
「那灞橋驛的幾個人呢?」
「已經全部撤走,他們的家眷也都已經悉數轉移走了。」
「很好你們也立刻撤回去,這裏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
剛剛誘使真正刺客以為吉溫宿在別處,在那下手,把人拿下打昏後,又讓自己人依樣畫葫蘆,複製了一模一樣的一幕,讓吉溫信以為真,阿茲勒自忖完全做到了杜士儀和虎牙的囑咐,自是如釋重負。而最讓他讚嘆的,則是那假扮黑衣刺客的虎牙直搠吉溫背後那一刀,那一刀的分寸恰是最難把握的。
既不會讓其立刻死了,但也絕不是能夠醫治得好的。只要能夠讓此人堅持個三五天,就能夠輕易讓事情倏忽間傳遍整個長安,乃至於整個京畿道這一趟杜士儀一共派了明暗兩撥人,暗裏這一撥在這裏陪他演戲的即將全數撤走,接下來只要大鬧灞橋驛就夠了。至於剩下的,全都沉甸甸地着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可以說,是他承擔着杜士儀的前途和性命也不為過
灞橋驛大火,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溫在灞橋驛遇刺
當這樣的消息隨着一行狼狽不堪的人衝進長安城,倏忽間四下流傳之際,整個長安的上層圈子就猶如冒着微微氣泡的滾油中被人潑進了一盆水,一下子整個炸開了鍋。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消息通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快速散佈開來
有人說吉溫在雲州拉攏太守韋誡奢,雲中守捉使陳隆,誣陷杜士儀從弟杜望之,想要趁機把杜士儀拉下馬,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從前的敵人趁機對其下手。有人說本是杜士儀將計就計,打算剷除吉溫,斬斷李林甫一條臂膀。有人說此次灞橋驛突然大火,而後又有刺客行刺吉溫,是李林甫想要殺人滅口。也有人說,一切都是杜士儀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當事者之一杜士儀遠在雲州,而另一個當事者,右相李林甫則是在政事堂中氣得七竅生煙。而左相李适之前兩天就曾經因為吉溫陷害杜士儀之事入過宮,他好歹被韋堅之事給嚇得噤若寒蟬,竟是破天荒沒有對李林甫落井下石,儘管事後他反應過來後追悔莫及,此刻卻還在李林甫面前裝出一副關心備至好言撫慰的樣子。李林甫雖是噁心膩味到死,偏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