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口氣後續道:
「年輕時的確自視過高,稍微遇上點挫折就一蹶不振,只會生悶氣絲毫自省能力都沒有。你師父蹲台階上看了我揮錘子揮了沒一刻鐘就笑話我『能放不能收』,蠻牛的脾氣。
「那時候正好是老頭子我在師兄弟間初露鋒芒的年齡,幹啥都想冒個尖,別人練功練倆時辰,我練仨;別人的錘子十斤,我拎二十斤的;別人打鐵用七成力,我用十成。世間諸事本就不是能靠衝勁兒、靠熱情、靠努力便能輕易解決,你師父一句話可謂當頭棒喝。
「之後你師父在我那小木屋盤桓了一個多月,不僅用剛練出點成績的無極真氣幫我調和本家偏陽偏烈的內功,還趁着鑄房大師傅不在的時候偷偷跑進來看我打鐵。
「現在想來,那時你師父在武學上的天分就超了我一大截,每天看我們一眾師兄弟打鐵,嫌我們無論是姿勢也好,用力也好,處處透着笨拙,閒着沒事編排了一套拳法讓我從根里改善一下學藝期間就留下的各種壞毛病,而且一點不藏私連運勁、心法、招式啥一股腦教給了我。你師父為了糗我,給這套拳法直白地起了個名,就叫打鐵拳,他奶奶的,哪家哪派的拳法敢叫這酸爽名?剛才我見你和山莊的教習動手時也用過。」
龍飛臉一紅:
「小子魯莽,遇事太衝動了一些……」
老人擺擺手:
「無妨。這群不爭氣的東西就知道關起門來自尊自大,還天下第一鑄號,我呸!多少年只見他們閉門造車,誰他奶奶的也沒打出來一把能看的兵刃,還天下第一,臉皮厚得能當鞋底,這天珍山莊的名號早晚砸他們手裏!早就該有人讓他們吃點苦頭了,老頭子我要不是懶得管,一天得揍他們八回。
「本門的拳法至剛至陽,你師父遊戲之間悟出的這套打鐵拳則混入了一定的柔勁兒,少了本門拳法過剛易折的先天不足,可以說最適合本門弟子入門所學。我學會又傳給師弟們,師弟們又傳給自己相好的朋友,起點雖低,這效用可是不小,不僅讓本門下層弟子的功夫憑空高了一大截,連鑄號裏頭打下手的弟子們也像忽然開了竅,一兩年間,連這打鐵的功夫也是一日千里,鑄房之間佳作頻現,小小一個天珍山莊的鑄號沒多久就名揚天下。只是當時管事的那些長輩啥的太好面子又是榆木腦袋,從不敢也羞於提這茬。老頭子我卻從來沒忘,二十多年後我當上了天珍山莊的莊主,再見你師父時,我說了一句你對天珍山莊有大恩,這恩情我肯定得報。
「一句話說出去,我是念念不忘了幾十年,結果不要說你牛鼻子師父找上門來求幫忙,他奶奶的連個紙條都沒給老頭子寫過。只聽江湖傳聞,你師父的能耐是越來越大,名號越來越響,幾十年不見竟然混了個北聖的稱號。老頭子我專心打鐵,娶妻生子,子又有子,不知不覺都六世同堂了,結果十六年前老牛鼻子忽然上了門。
「老頭子我那晚正睡得高興,猛睜眼看見牛鼻子抱着個包袱卷站我床頭,一臉懵逼直勾勾盯着我,差點把我老頭子直接嚇升天,一看我睜眼,牛鼻子倆胳膊一伸,包袱卷直挺挺杵我跟前,嘴裏還問了一句:
「『你知道咋給孩子餵奶不?』」
「你說你師父是不是傻?是不是傻?!給孩子餵奶你不找鄉下大嬸大姐大媽,你半夜鑽人家寢室找個糟老頭子?」
「後面的事兒不用說了,老牛鼻子和你在我的天珍山莊盤桓了數月,我們倆老頭抱着你玩了個過癮,誰知道忽然有一天他非要抱你下山,老頭子我捨不得,為這個我倆還差點打起來。之後又快十六年沒見了。走時候牛鼻子說了句;『這徒弟你有一半,我早晚打發孩子來找你,你甭想偷懶。』
「結果你師父用了小十六年的功夫就教出你這麼個笨徒弟……」
龍飛聽得津津有味,老前輩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不由得一怔。
老人長身而起,背手沉聲道:
「何謂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