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被人搬了上來,上好的檀木椅,想必是從東壁耳房裏搬來的,東壁耳房那邊,恰是錦衣衛指揮使辦公之餘休憩喝茶的地方,這椅子,多半是指揮使大人在耳房裏所坐,將這椅子搬來,算是對柳乘風給予了很高的規格了。
不過這椅子,卻是穩穩噹噹的擺在了萬通左下側的位置,柳乘風瞥了這椅子一眼,卻沒有坐下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柳乘風按着腰間的劍,一步步的走向萬通。
此刻,武官們都不由驚愕起來,柳乘風的表現實在過於異常,而萬通此刻心裏打了個哆嗦,對這個人,他有滔天的大恨,可是當這並不強壯的身體一步步向他走來,靴子一步步向他移近,而那一雙眼睛幾乎寸步不離的盯着自己時,每向前挪動一步,都帶給萬通多一分壓力。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萬通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輕輕攥了攥拳頭,拼命使自己冷靜,用無懼的眼神看向柳乘風。
柳乘風在萬通的座椅前站定。
目光仍是盯着萬通。
下頭的千戶們已經jiāo頭接耳了,柳僉事這是要做什麼?都知道柳僉事做事出人意表,莫非……
柳乘風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隨即lu出了笑容,不過他的臉sè,竟是帶着幾分傲氣。
這種一種唯有讀書人才有的傲氣,一個年輕人,就這麼在如此莊重的場合,散發出這種笑容。
他慢悠悠的道:「幾年前。我在擺字攤的時候,無論嚴寒酷暑,無論是颳風下雨,我站在街角裏頭,給人代寫書信,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會想。想的只是如何活下去,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而萬大人在我這個年紀。就已經身居高位,在萬貴妃的庇護之下,呼風喚雨。何等風光,何等矚目。萬大人,你可知道你與我有什麼不同嗎?」
柳乘風其實根本就沒有給萬通回答的機會,他的嘴chun微微揚起,那高傲之氣溢於言表:「我們之間的不同,是因為你總是認為,任何東西都該是你應得的,而我卻需要付出無數的血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就是你和我之間的區別,萬大人心有不甘。可是我同樣也是如此,你不甘心自己失去的一切,我卻不甘心給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卑躬屈膝,我是柳乘風,不是別人……」
他說到我是柳乘風的時候。眼眸中發出亮光,這是一種強烈的自信,自信的過了頭,就是讓人難以言喻的傲慢。
「所以,現在就請你站起來,滾下去!」
滾下去……
這裏本就是指揮使大人坐的地方。一個僉事,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種話,實在是大膽到了極點。
可是所有的武官都在沉默,甚至有不少人竟有幾分躍躍yu試,不懷好意的看向萬通。
柳乘風的手搭着劍柄,漸漸用力,似乎下一刻,連手指的關節都要咯咯作響。
萬通呆住了……
柳乘風的話他聽不明白。
可是下一句話,他卻是明白了。
「來人,請指揮使大人滾下這椅子去!」
柳乘風一聲呼喚,實在不可思議,眾人面面相覷,居然有人當真站了出來,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似乎打算,執行柳乘風的命令。
外頭的帶刀校尉,竟也是唰的拔出了半截腰刀,雖然沒有衝進來,卻是殺氣騰騰。
他們的心裏,此時或許只有柳僉事,已經不再知道有個姓萬的指揮使了,烏紗帽有些時候並不頂用,人心才是無往不利的武器,而此時,人心到底站在哪一邊,早已有了分曉。
萬通直視着柳乘風,他心裏有駭然,有ji動,有憎惡……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分明看到,所有的人的眼睛都有點兒充血,下頭的那些人,都是不屑的看着他,都是繃緊了身體,似乎柳乘風若是再重複一句命令,他們就敢直接衝上來,把他碎屍萬段。
柳乘風的眼睛猶如刀鋒,切割着萬通最後一丁點的勇氣。
這個人……一定什麼都做得出來,他瘋了……
萬通心裏這般在想,他突然有一種無力感,在錦衣衛,在京師,和他在遼東又有什麼區別?他……不過是個任人擺佈的玩偶而已,根本沒有人維護他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