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上這些天的氣氛有些沉重,月底總賬的時候,山上跟山下的賬目出了大紕漏,查了許久都沒發現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總管事當即就發了威,把所有的人都扣了下來,一個一個對。
又下了命令,在查出真相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回家,公休全部取消。無特殊情況,誰請假都不批。所有的人,都被半軟禁在了礦場裏。一時間,人心惶惶。
蘇純義尤其覺得心慌,已經連續三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了,上工的時候精神恍惚,有好幾次要不是周圍的人拉着,就一頭栽到礦坑裏去了。
「蘇老大啊,你老這樣可不是個事兒啊。」李鐵柱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趁着休息的功夫,跟蘇純義搭話,「你家後來不是又來人說了麼,沒啥事了。你這還整天尋摸啥呢?」
「唉。」蘇純義擦擦頭上的汗,嘆着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李大哥啊,不瞞你說,我真的不是擔心老宅的事,有我爹在,再大的事情都能擺平咯。」
「那你還掛記啥呢?那蔫了吧唧的樣兒,跟讓人抽了魂似的。」李鐵根雖然歸蘇純義管,可仗着比蘇純義大幾歲,說話很不客氣。
「我這幾天老是夢見俺家小子,站在**邊看着我不說話,只是哭。」蘇純義擰了下濕透的汗巾,「我這右眼皮也跳了好幾天,總感覺有啥大事要發生。」
「你家小子都馬上要成親的人,還會半夜裏找你哭鼻子?」李鐵柱輕推了蘇純義一把,「快行了啊你。別跟個老娘兒們似的,整天神神叨叨的。礦上這兩天不太平,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了?趕緊收收心,抓緊幹活。」
「嗯。」蘇純義半眯着眼睛朝山下望去,漫不經心的應着。這心裏的擔憂,越發的厚重起來。
果然,等到中午開飯的時候,就有蘇家村的人來送信兒說蘇鵬棟走鏢受了傷,快不行了,讓蘇純義趕緊回家見最後一面。蘇純義一聽,當下就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周圍的工友可被這一下嚇得夠嗆,又是順氣又是掐人中的一頓倒騰,過了大蓋半盞茶的功夫,蘇純義才悠悠的醒了過來。礦上的管事得了消息,也沒說什麼,直接安排了一輛馬車送蘇純義回了蘇家老宅。
蘇家老宅這段時間真是大大地出了風頭,整個蘇家村的人都自動自發地時刻關注着蘇家人的一舉一動。前幾天杜家上門的事大家還沒咂摸過勁兒來,這蘇鵬棟又被橫着一路抬進了村,那蒼白的臉色跟一身的血污,可被有心人看着清清楚楚的。
蘇老爺半躺在炕上,聽着東廂房那邊兒的動靜,左思右想,還是起身拿過手邊的大衣裳,穿鞋下炕。
「呀,老頭子,你咋過來了?」蘇老太撩着門帘,正準備從東廂房出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蘇老爺披着衣裳,一路咳嗽着往這邊過來。
「咳咳,我不親眼看着,不放心。」蘇老爺攏攏衣裳,聲音沙啞的回道,「棟棟醒了沒有?」
「還早着呢。」蘇老太有些埋怨地嘟囔,「不知道又要灌多少銀子進去才能好,一個個的都成了藥罐子,真是敗家。」
「管好你那一張嘴,該幹啥幹啥去,別跟這兒嚼蛆。」蘇老爺虎着臉揮手趕開了蘇老太。
「哼。」蘇老太有些不忿的輕哼,到底還是不敢逆蘇老爺的意,挪開了地方。
「彩霞啊,棟棟怎麼樣了?郎中怎麼說的?」蘇老爺進了屋,大概瞅了一眼仍處在昏睡中的蘇鵬棟,對着憔悴的王彩霞問到。
「藥勁兒還沒過,睡着呢。」王彩霞雙眼無神,聲音有些飄忽,似乎都不知道在說什麼,「鍾郎中說,以後這右腿,好的話,走路沒問題,就是不能幹重活了,舞刀弄槍的,更是別想了。」
「嗯。咋就這麼嚴重呢?」蘇老爺皺緊了眉頭。
「鍾郎中還說,要是恢復的不好,說不定就瘸了,以後得拄拐才能走。」王彩霞已經哭不出來了,眼淚在這回家的一路上,早就哭幹了,「還說什麼,因為流了太多血,可能有啥別的後遺症。」
「……」蘇老爺慣不是個會安慰人的,聞言也只是沉默。胸腔里的那口氣堵得更嚴實了,讓他忍不住驚天動地地咳了一陣,臉都憋紅了。
「爹,爹,你沒事吧。」王彩霞被蘇老爺的動靜給驚回了神,趕快上前扶住,幫蘇老爺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