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大和尚戒肉點了點頭,「當年他想請我吃頓肉,我沒答應。後來實在饞了,真想吃肉了,他又死了,可惜了喲。」
陸羽沉默起來。
大和尚說話,句句都是機鋒,真真假假的,不過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
這大和尚,絕不是一般人。
大和尚見陸羽不說話,他頓了頓,正色道:「年輕人,你不怕我騙你?」
「當然怕,一個億呀,又不是一百塊!」陸羽作肉疼狀,「這就真不怕大師您笑話,我這人是個出了名的奸商,還是個吝嗇鬼,平日裏能走路絕不打車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你以為大和尚我不敢要?」大頭和尚反問。
陸羽搖搖頭:「當然不是,正如我先前給您講的,我是個生意人,還是個很純粹的奸商。一般不做賠本的買賣,我既然願意,那就是我覺着這把我虧不了。」
他頓了頓,深吸口氣,繼續道:「我就覺着大師既然開口,肯定是有什麼我暫時還想不透的原因。而且……我始終覺得大師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很能感染人。」
說到此處,陸羽正視大頭和尚,總結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大師肯定不是什麼世外高人,但誰又能說得清不是世內高人呢?若這一個億,能買到大師幾句善言,那也算值得了。」
「室內高人?」大頭和尚想了想,極為認真地說道:「我身高一米九,確實挺高的。現在屋子裏吃麵,也算是在室內,那你這個定義其實蠻準確的。」
陸羽愕然,然後大笑,說大師當真妙人,那小子也不矯情了,要不我立馬聯繫銀行,給大師您轉賬?
大頭和尚卻是搖搖頭,說道不急不急,我給你點時間考慮,叫蘇施主再帶你逛逛,等你要走了,再來找我,告訴我你得決定。
陸羽想了想,點頭,然後也不矯情,拱手告別。
陸羽和蘇丹鳳走後,大頭和尚繼續坐在膳堂,一口一口喝着麵湯,直到喝得滴水不漏。
不知何時,他面前坐着了一位老和尚,老和尚起碼有九十歲了,鬚髮皆白,瘦骨嶙峋,面色間倒是精神得很,眼神清亮,裏面蘊着只有歲月沉澱才能孕育出來的滄桑和智慧。
「師父。」大頭和尚叫了一聲。
「戒嗔,你跟方才那位年輕人說了些什麼?」老和尚淡聲發問。
大頭和尚咧嘴一笑:「沒什麼,就是給我們寺廟拉了比贊助而已,整整一個億,可以重新給佛祖主金身了,這不是師父您一直的心愿麼?」
「你要走了?」老和尚問道。
大頭和尚笑道:「當然不會走,師父還在,弟子哪裏也不去。」
老和尚想了想,說道:「你欠了那位蘇家大小姐一份兒天大的恩情,她現在來龍華寺,擺明是來叫你還的,何況你還收了別人那麼多錢,你應該走得。」
大頭和尚咧嘴而笑,只輕輕搖搖頭。
「你不走,那我可要走了。」老和尚悠悠地說道,嗓音清淡,似穿越了無盡漫長的歲月。
「去哪裏?」大頭和尚倏地一驚。
「時間到了,自哪裏來,回哪裏去。」老和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繼續道:「迴誦經堂,你我機緣巧合,也做了三十年師徒,我天天教你念經,不要你喝酒吃肉,不要你動嗔念殺人,我一走,這世間誰還能壓住你?再給為師護最後一次法,念最後一次經,然後你就還俗吧,改回你的本名,納蘭石,讓天下人知道,你不比你那個曾經天下無雙的哥哥紫禁城九王爺差多少。」
本名或許叫納蘭石的大頭和尚搖搖頭,說師父,納蘭石早就已經死了,你走後,我還是叫戒殺吧,你叫我戒什麼,我就幹什麼,改名叫戒殺,那我以後就多殺些人好了。
陪着您讀了這麼念佛經,我也想明白,以前我殺人,以後我還是要殺人,但殺什麼人肯定不一樣了,金剛怒目,不也是慈悲手段?
老和尚雙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
……
蘇丹鳳繼續引着陸羽往後山走,期間陸羽表情安然,平日裏話多的他卻是緘口不言,沉默得很。
蘇丹鳳終於忍不住,說長青,我還以為你要問我那個大頭和尚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