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仰着身子,將腳挪開,讓她媳婦將洗腳水倒了。
何振雲天天倒,天天都會嘟囔兩句:「竟使喚我,在別人面前倒是挺會裝。」
她心裏不平衡了很多年,丈夫在勤務員,在家政阿姨面前,特別會裝好人,卻一樣活不干,老了老了,洗腳水還得她伺候。
想起白雪提到楚家,想起梁吟秋,何振雲加快了腳步。回屋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噯?老王,聽說了嗎?老楚媳婦懷孕了。」
&王大海以為自個兒聽茬了:「老楚小楚啊?」
何振雲不厚道的笑出聲:「老楚唄,你什麼耳朵?最近這幾天,大院兒傳遍了。」
&說八道。都多大歲數了?我看你是思想有問題。別學那一幫吃飽撐的捕風捉影。」
&你怎麼說話呢?少給我扣帽子哈。我們這幫婦女同志,就是胡說八道也不能編排這事兒啊?是真的,有人去軍區醫院,聽醫生說的。老梁都請假在家呢,你說……」
王大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媳婦。
何振雲倒不笑了,而是指着王大海的鼻子方向抱怨道:
&看看人老楚。老梁這麼大歲數,居然……
你自個兒琢磨,可見人家沒遭過什麼罪唄,保養的好。
我以前還不信老劉那媳婦說的呢,說是從入秋水涼了,老楚只要在家,他就包了洗洗涮涮的事兒。那時候我是真不信,你們男人什麼德行我不知道嗎?結果……
唉,真是什麼人什麼命。你再看看我,老的我自己都不愛照鏡子。說明啥?說明你王大海不是個東西,我給你生倆兒子,你對我不好!」
王大海沉吟道:「老何同志,不要無理取鬧。小雪可在樓上呢,你給我注意點兒個人修養個人形象。」
不提還好,何振雲說着說着真有點兒賭氣了,一屁股坐在床邊兒,心裏不得勁兒用拳頭推了一把坐那晾腳的丈夫:
&還個人形象呢,我有形象嗎?女人這雙手,家庭條件什麼樣,幹活多不多,嫁的好不好,在這個。我這張老臉,你知道在什麼嗎?」
王大海斜睨了一眼妻子。
&於跟你們爺幾個操不操心。皺紋多,就是你王大海不會疼媳婦的證據。」
&了行了。要你那麼說,法院都看臉定案得了。嘮人家事兒呢。這個楚霸天,不講究啊!」王大海細想了下,也不厚道的哈哈笑出聲,繼續道:
&有啥子嘛,還藏着掖着。我要是有他那兩下子,你也不是鹽鹼地了,你看着的,我指定挨個通知!」
&才鹽鹼地!」何振雲又拐回正題說道:「所以我最近都沒去楚家,聽老劉媳婦說,他們家最近總吵架,很是熱鬧。換平常我早就去了。這就得當裝不知道。」
&別跟着背後說沒用的。弟妹夠臊的慌的了。我發現老劉媳婦……老劉啊,白瞎那麼個人了。你離愛講是非的遠點兒。你在外,代表我,知道不?」
&說,咱家小雪的事兒,你看她晚上那態度,又提楚亦鋒,我看你都被她問愣了。」
王大海歪靠在被子上,想了想,實話實說道:
&實你都透過話了,弟妹不是挺含糊嘛,那就應該心裏有數了,就多餘讓我問老楚,還給我造個大紅臉。
咱們吶,不要強求,就這一個小雪在身邊,歲數還小,慢慢挑。」
何振雲卡巴了下眼睛:「那老楚到底咋回的?找個什麼樣的?我只要一想這個,再一看小雪那樣,老王,我對老梁特不滿。她一個當媽的,回什麼都含糊。兒子的主都做不了?虧了我這些年一直跟她走動的挺近。」
&說啥?我像閒嘮嗑那麼問的,老楚給的明確回答,楚家快辦喜事了,他和弟妹對兒媳都挺滿意,還挺顯擺的跟我說,農村孩子能考出山坳坳,就這份心勁兒,以後就差不了,沒啥門當戶對的事兒。
你看看,這話回的多乾脆,你教我的那些,我能用上嗎?
強扭的瓜不甜。咱們這一把歲數了,不要為了讓孩子一時高興坑孩子,那才是糊塗。你也不要小心眼,咱給咱那兩個做主了?」
門外的白雪,手上還端着新煮的酸梅汁,不知所措眼圈兒發紅的趕緊轉身離開。
……
楚亦鋒嘴裏嚼着餅乾,手上的鋼筆不停的寫寫記記,電話響了,就看他接起時說道:
&去看看更把握點兒。行,那你注意安全。」說完都快要掛電話了,他又極快的「餵」了一聲:
&鵬,回來去趟富裕鄉蓮花鎮趙家屯,到了那,你打聽畢家,給我媳婦和丈母娘拉回來。」
劉大鵬聽的心裏含糊,那畢月可是說報警就報警的人,對軍輝那種表白的都那麼狠,能聽他的嗎:
&去接?你媳婦不跟我回來怎麼辦?」
&回來?」楚亦鋒咬了咬後槽牙:「我不管,分寸你自己拿捏。不過你不准嚇唬她,她懷孕呢,總之你得把人帶回來。」
&你這人講不講個道理?」
楚亦鋒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掛電話時,他耳朵都熱了,也臊得慌。他要是有其他方法能管得了畢月,用費這勁?
等再坐下,楚亦鋒拿起這個看看,拿起餅乾瞅了瞅,又扔在了桌子上,忽然這一刻覺得索然無味。
不想起畢月,不想起拿她沒招,想不起現在難堪的相處關係,他還能興致沖沖的該幹啥幹啥,而只要想起,五味雜陳。
想得慌,惦記得慌,一想到明明好好的兩個人,不甘心火燒火燎,心還堵得慌。
他現在也不會別的了,只能簡單粗暴遠離會自作主張「為他好」的家人,以防繼續「為他好」。
盡力掙錢,盡力勸自己別浮躁,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控制不住脾氣,很泄氣。
楚亦鋒告誡自己,現在的種種,要記牢,他才不要跟左濤一樣,兩面討好,兩面不得好。
……
楚亦鋒關好了四敞大開的大門。
&嘛呢?」
狗蛋兒瞟了一眼。
&呢?」
狗蛋兒繼續低頭切蔥花,還撇了撇嘴。什么爸啊?叫的還挺歡。承認了嗎?我姐都不要你了,還爸呢。
&你話呢?」楚亦鋒用胳膊肘給狗蛋兒推一邊,搶過菜刀:「怎麼不去飯店吃飯?」
「……」
&茄子鹵?」
狗蛋兒就跟沒聽着似的,轉身就走了。
倆人各自吸溜着麵條,狗蛋兒歪側着身體端着飯碗,給楚亦鋒後腦勺看。
楚亦鋒運氣再運氣:「你姐給我臉色看,那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臭小子,你吃着我做的飯,你好意思嗎?」
狗蛋兒嗖的回頭,怒視楚亦鋒。
&誰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