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木樁只能起到便於攀登的作用,真正進攻時卻幫助不大。」朱永興用手比劃着,「陡坡的角度太大了,七八十度的仰角,用弓箭,就如同向天上射一樣,對我軍的殺傷非常有限。人呢,在進攻時幾乎就得在後面推着他,倒下一個,興許就砸倒好幾個。」
停頓了一下,朱永興繼續說道:「火槍居高臨下猛轟,清軍的盾牌和盔甲防護作用又不大,那他們就只能用人命來填。就算他們用屍山血海的代價攻下了這裏的三道防線,後面可還有幾道關隘,清軍總共不到兩萬的人馬,每個關隘都要付出慘重的傷亡,他們還有什麼力量攻取騰衝?」
「殿下睿智謀深,令人萬分欽佩。」刀白龍先恭維了一句,接着便意味深長地說道:「雨季快到了,頂多還有二十來天吧!」
「是啊!雨季一到,影響的可不只是這裏,而是整個雲南。清軍要運糧調兵,便會很困難。況且,他們根本不適應雲南的雨季,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朱永興看了刀白龍一眼,覺得這個傢伙的腦袋也不簡單,能猜出他沒有說出來的一個致勝條件。
「殿下,李晉王和鞏昌王或在木邦,或在孟艮,三宣六慰之地的其他明軍也為數不少。」刀白龍小心翼翼地躬身問道:「為何您要干冒奇險,以倉促收攏的明軍大張旗鼓,非引得清軍前來一戰?」
你當然不知道我為何不急投李定國和白文選的心思;你不知道此時清軍在雲南腹地的力量並不是那麼強大;你不知道如果我只顧安全,耽誤時間,只會等到滇省殘餘明軍的降者如潮;你也不知道天子棄國、留守隱遁對還在抗清的勢力會有多麼大的消極影響……
朱永興沉吟着,並沒有對刀白龍的無禮進行斥責,停頓了半晌後,他斟酌好了言辭,緩緩開口說道:「清軍貌似強大,實則虛弱,但得窺此秘者寥寥。吾以數支殘軍挑釁,實有必勝把握。而勝利則將打破清軍勢大難敵的謬傳,掃除籠罩各支明軍的悲觀陰霾。」
刀白龍默然而退,對於朱永興搞出的焚書告天,他實心中敬畏,只是基於對清軍的恐懼,以及對本族安危的考慮,使他一直處於矛盾的心情。現實中的情況是幾支會合的明軍和重新組織起來的永昌、騰越難民的實力並不是他和族人所能抗拒的,虛與委蛇、見機行事,便成了他的唯一選擇。
若能擊敗清軍自然是好,但清軍若勝,我族能倖免劫難嗎?刀白龍暗自苦笑,明軍的阻擊越有力,殺傷的清軍越多,清軍的報復也會更慘烈。屠城滅族,殺戮劫掠,清軍在雲南的劣跡昭彰,會理解他的苦衷而網開一面,他可不敢存着什麼幻想。
清軍每死一人,無疑使自己與族人更靠攏明軍一分。等到被消耗和摧磨得火氣沖頂的清軍進入騰衝和盞達,他和他的族人似乎只剩下了一條路,那就是與明軍並肩作戰,用武力來避免清軍的殘酷報復。
當然,他也可以反戈一擊,希望以此能換取清軍的寬恕原諒。但清軍能長駐於此嗎,暫避於三宣六慰的明軍為了替眼前的這位宗室留守報仇,恐怕報復的慘烈程度並不會比清軍弱。
刀白龍心思翻轉,左思右想竟然沒有一個完美的解決之道,明哲保身做個牆頭草竟會這麼難。
「你知道猛山克族為何傾力與戰嗎?」朱永興瞟了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刀白龍,淡淡地問道。
「聽聞殿下已授其族長為安南都統使,且其族在緬久受欺壓,方才隨殿下入滇尋一樂土。」刀白龍愣了一下,如實答道。
這個傢伙的漢化程度挺高啊,竟然還會用「樂土」一詞。朱永興微微一笑,說道:「樂土,嗯,這個詞用得好。可樂土在哪呢,在安南高平,要跋山涉水,要廝殺血戰方能獲得。這世上,把自己的命運寄託於他人的憐憫和饒恕是可憐的行為。老天也不會照顧不肯付出、不肯努力的人。猛山克族相信吾承諾的這遙遠的幸福,貴土官相信吾能戰勝清軍,保此一方不受清軍荼毒嗎?」
刀白龍默然無語,朱永興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是心存僥倖,還是全力支持明軍,他必須做出表示,即便這表示是嘴上的敷衍,但也需要刀白龍在以後的實際行動中加以證明。
「且不急。」朱永興輕輕擺了擺手,目光已經轉向第一線陣地,「看清軍如何攻破吾佈置的這險要之地吧!」
第四十八章 黯然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