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是男人就都蓄鬚。雖說不是誰都有鬍子的,卵蛋正常但偏偏嘴上沒毛的人也有,可終究鳳毛麟角,而理論上少年為郎的亦不在少數,但只要過了十六七歲,體型大致長成,嘴唇上總會露出點兒茸毛來。
偏偏張祿瞧那些茸毛不順眼,全都給拔了……
尤其這年月資訊不發達,普通大頭兵壓根兒就搞不清宦官和郎官的服飾之別,而且漢代對於官員常服也沒有特別明確的規定,宦官們有封侯的,有領兵的,日常穿着也跟普通官員相差不大。在這種情況下,你說當兵的接到指令:「誅盡閹宦!」然後進宮後見着一個沒鬍子的,會有何種反應?
當下暴喝一聲:「若非閹狗,如何無須?」舞着環首刀,或者挺着長矛就奔張祿殺過來了。張祿大驚之下,本能地端起畫戟來抵擋,隨即只聽「嚓」的一聲,戟杆斷成了兩截。
所謂「畫戟」,就是杆塗彩漆、描金繪銀的儀仗用兵器,就如同一部老動畫片《驕傲的將軍》裏將軍那張弓似的,經過過度裝飾,實用性就此大打折扣,根本不是軍方制式兵器可比,所以輕輕鬆鬆地就被人一刀兩斷啦。
張祿驚呼一聲,拋下斷戟是掉頭就逃。可是才跑出去兩步,腳底下一絆蒜,差點兒直接一個狗吃屎撲倒在地上,同時覺得頭頂一涼——帽子讓刀給削飛了,連髮髻都被砍斷,一頭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視線……就跟貞子似的。
這就叫「不作不死」。照理說守備宮禁,哪怕只是普通站崗,擺個樣子,都必須換上袴褶——說白了就是短衫加開襠褲,方便活動,為軍中之服也——可是他因為照鏡子自傷鬍鬚而耽擱了時間,來不及換裝,琢磨着也沒人會較真兒,乾脆常服就過來了。這年月士人的常服是上衣下裙,還不是蘇格蘭式樣的短裙,而是長裙,一直拖到腳面,你說穿成這樣怎麼可能跑得快,怎麼可能不絆蒜?
只是「禍兮,福之所倚」,也幸虧他這麼一趔趄,要不然估計那刀就不僅僅砍掉帽子——梁冠——了事啦,可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張祿就覺得渾身毛孔一奓,瞬間出了身透汗,本能地一個大轉身,背靠着一堵宮牆是氣喘不止。
再瞧那幾名士兵挺着兵刃直衝過來,張祿心說完蛋,估計是跑不了啦——老子跟你們拼了吧!
要說原本這具張祿的軀體,說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也只是個文弱書生罷了,但自從靈魂穿越以後,他就琢磨着,亂世將至,我將來是要縱橫沙場,勇奪天下的呀,自己學問又有限,當不成諸葛亮、司馬懿,那就得奔着關、張、趙的本事去啊。「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即便再怎麼努力也打不過關二爺,起碼不能夠碰上個廖化就被一刀斬了吧。故此在同僚中訪求名師,練習武藝。
要說他同僚當中還真有能打的,正是那個張堅張刺謁,舉凡刀槍劍戟、斧鉞鈎叉、钂棍槊棒……好吧,其中很多都不是這年月的制式兵器……總之環首刀、玉具劍、長槍大戟之類,全都能夠耍得轉。張祿跟張堅也學了好幾個月的武藝啦,從來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今天正好臨場一試——這要是連幾個普通小兵都打不過,乾脆放棄在亂世中廝混的想法,直接抹脖子算了。
反正自己前一世已經可以算是死過一回了,這小半年魂穿歲月,全都是額外賺的。
於是他「噹啷」一聲,就把腰下這口寶劍給抽出來了。這年月軍中制式兵器主要是長矛、大刀,很少有人揮劍上陣,因為短劍肉搏範圍太窄,長劍又難破甲,可能從漢初開始,劍就逐漸退出了戰爭舞台,而變成了普通的護身用具,甚至只是擺造型用具。不過好歹這劍是開刃的,眼瞧着對面的小兵也無重甲,只要不跟他們的環首刀硬碰,就算輸也不至於太過難看吧。
張祿腦筋轉得很快,首先揮劍自向,「唰唰」兩聲,就把下裳給豁開了——否則真不便於行動。隨即一個斜向撤步,長劍朝上一撩,從側面搪開了一柄疾砍過來的環首刀。
這回殺進宮裏來的是袁紹等人統率的西園軍,那是漢靈帝還活着的時候,瞧着南、北軍都實在不靠譜,命黃門蹇碩領頭,所新編成的禁衛部隊,在這時代起碼具備次一等的戰鬥力,同時擁有絕對第一等的武器裝備。這些兵卒倘若陣而後戰,再有將領統馭,估計一百個張祿都打不動他們二十人,好在當面只有四個兵,而且互不統屬,毫無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