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跟着左慈前往嚴白虎的莊院,途中詢問相關「靈台蜃景」的法門,左元放倒沒有什麼門戶之見,很慷慨地就加以講授。
修仙者派別很多,但「靈台蜃景」真不算什麼獨特的不傳之秘,張祿曾經聽裴玄仁說起過,估計老師本人也會使。但裴玄仁卻並沒有傳授他多少法術,原因是:修身修心才可登仙,法術不過輔助耳,基礎沒先打紮實嘍,學花樣越多,則心越亂。
但于吉左慈這一派卻可以說是「以法入道」的,修行沒多久,師父就給傳授法術——當然啦,主要是幻術一類——所以左慈給張祿講解「靈台蜃景」,既不算泄露師門秘法,也沒覺得會對張祿本身的修行造成什麼不好影響。
張祿本人是傾向於「以法入道」的,亟欲多掌握幾門法術來防身——只是幻術防不防得住祟,確實很難下判斷——他心說:我要是一直呆在中鼎上吐納天地靈氣,當然可以按部就班,先道而後法,如今偏要派我下山,也算遊歷紅塵俗世了,沒有法術傍身,這亂世當中恐怕行走艱難啊。裴老師未免有點兒膠柱鼓瑟了……
時候不大,便即抵達白虎莊院,就見莊外空場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窩棚,也不知道嚴白虎靠着道法和施粥,召聚了多少流亡百姓。張祿隱約記得,這人在遊戲裏也算一路諸侯,估計遲早也會跟張角似的扯旗造反吧。
——其實他想岔了,嚴白虎可以說割據,還真不能說造反。這年月中央權威掃地,四方群雄並起,你真不好說誰算官軍或者還鄉團,誰是造反派。
嚴氏兄弟在莊院門口恭迎左慈,張祿定睛一瞧,哎呀,這嚴白虎卻有點兒眼熟。就見此人身高在八尺開外,肩寬背厚,四肢發達,最特異的是一張大方臉,滿臉橫肉,然而不但眉毛挺淺,鬍鬚不密,就連頭頂上也是光溜溜的一毛不生。秦漢時代的頭服制度,本來是士人戴冠,庶民服幘——也就是頭巾——後來王莽因為腦門禿,也在冠下加幘,就此成為通例,是個男人就都戴幘啦。可是才剛夏初,天氣還不算多暖和,嚴白虎卻偏偏不肯戴幘,貌似要彰顯他腦門兒電燈泡一般有多敞亮似的……
張祿為什麼會覺得這人眼熟呢?原來觀其體態相貌,竟然與自己幻境中的「靈台兄」有兩三分相似。他挺好奇:這是巧合呢,還是冥冥中有所聯繫?
嚴白虎本名嚴虎,家有良田千畝,是個小地主,勉強也可算是士人,「白虎」是他的綽號,而至於這綽號的來由……張祿心說不會因為腦袋光光的緣故吧?人是下面光叫白虎,你上面光叫白虎,哎呀好噁心,我想不下去了……
相比嚴白虎來說,他兄弟嚴輿的外形就要正常得多,身量也比哥哥略小一圈兒,但是高高挽着袖子,露出小臂上虬結的肌肉,一看就是很能打的——這哥兒倆確實很有山賊的潛質,卻一點兒都不似修道之人。
根據左慈的介紹,嚴氏兄弟乃本地土著,少小好武,外加仗義疏財,在縣內頗有勢力——就跟水滸里的什麼孔明孔亮,穆弘穆春一般。這時候吳郡太守乃是盛憲盛孝章,心高志廣,一心求治,想要拿沒什麼根基的嚴氏兄弟開刀,殺雞儆猴,來震懾郡內豪強。嚴氏兄弟當然不肯束手就擒啦,於是一方面召聚徒眾,結寨自保,一方面派人前往西面的豫章郡,尋求新任太守華歆華子魚的支持。
張祿覺得這哥兒倆想造反,其實也錯不太多,所謂「官逼民反」,盛太守若再逼得急點兒,他們說不定就真的掀起反旗了。當然啦,同樣是走投無路,無奈而反,往往既包括真正無辜的小老百姓,也包括身上並不怎麼幹淨的地主豪強——嚴氏兄弟就屬於後一類。
中國有三大巫風流行的地區:一是齊地,打秦朝開始就盛產方士;二是巴蜀,張衡張魯因此而傳教建國;三就是吳會。所以嚴氏兄弟作為吳地土着地主,打小不僅僅熟習武藝,也學過一些小法術,後來碰見左慈,衷心欽敬,就想拜他為師。但是左慈說了,我自己都還沒出師呢,怎麼可能收徒?再說你們這基礎也實在太差……我暫時在你們莊中歇幾天腳,隨手指點一二也便足夠啦。
這回左慈又領回來張祿,嚴氏兄弟一聽也是修仙的,當下鞠躬如也,對張祿同樣恭敬得不得了,立命從人整治酒席。張祿小小喝了口酸酒,夾了根蔬菜,然後就把筷子放下了。嚴白虎忙問:「豈張師已辟穀,不食人間煙火耶?」
第三十四章、白虎的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