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支馬心中計生,當下冷冷一笑,轉過頭去安撫吐含:「先生逃走了一名家奴,與這個漢人相貌極似,這應該不是假的吧。只是聽了他一番胡話,你就迷糊了嗎?在我看來,這就是你家的逃奴!」
吐含忙着給他使眼色——到此為止吧,我都改口了,你再硬咬着還有什麼意思?但伊支馬就當瞧不見,腦袋再一晃,望向女王卑彌呼面前垂着的輕紗:「但大王卻認定此人是漢國貴人,不是逃奴。你我的意見既然起了衝突,那不如交給神意來裁斷吧。」
卑彌呼聽到吐含改口,面上神情才剛一舒,卻又被伊支馬這一番話說得是微蹙雙眉:「神意?你是要我向天神祈禱,以定真偽嗎?」
「不不不,」伊支馬連連搖頭,「大王您固然可以上通天神之意,但這回也算是參與糾紛的一方,兩造訴訟,不可能任由請中一造請神啊。應該找一位第三者來,求取天神的喻示——棘梓彌呼就很合適。」
「胡說,若要求取神意,我不出面,那肯定得是須該那彌蝸尾!」
二人爭執,是該由哪一位巫師來求取神意,以證明張祿究竟是漢朝貴人還是逃奴。其實卑彌呼的意思就是「日巫女」,若用漢字意譯,也可以寫作「日御子」,在她之下,邪馬台排第二的巫師名為棘梓彌呼,也就是「月御子」——伊支馬堅持讓月御子請神,因為那是他的黨羽。卑彌呼針鋒相對地提出須該那彌蝸尾,也可以用漢字寫作「少彥名」,則是王家的嫡系。
二人爭論許久,張祿在旁邊兒聽得直犯暈。他心說對於我是不是逃奴的關鍵性問題,一個扛韓商出來打前陣,一個莫可奈何,只好問自己討主意,可是對於究竟找誰請神這種枝節性問題,你們倒你來我往,正面廝殺得相當激烈啊。重細節而輕大局,貌似兩千年後的日本人還是這幅德性,所以才在二戰後期被美國佬殺得一敗塗地……
最後好不容易拿出結果來了,那就是——月御子和少彥名兩人一起上……貌似根本就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嘛。
張祿也聽明白了,月御子是卑彌呼之下執掌神權的第二人,在卑彌呼不方便出面的情況下,讓他來請神是合情合理啊,至於卑彌呼提出來的少彥名,等級和威望就不夠高了。卑彌呼本來就處於勢弱,她不能確定少彥名的獨卜地位,那很正常;可是就連腰杆較硬、理由也更充分的伊支馬最終也做了一定讓步,這就說不大通啦……那胖子肯定還有陰謀!
所以等到伊支馬和吐含退了出去,去準備請神的相關事宜的時候,張祿就向卑彌呼提出了這個疑問,說你肯定了解伊支馬,能夠猜到他還有什麼後手嗎?
卑彌呼先不回答張祿的問題,卻反問道:「先生真的和漢國大臣相熟嗎?」
張祿笑道:「不是普通大臣,而是丞相。曹丞相在漢國的地位,比起伊支馬在邪馬台,更要榮耀、烜赫,並且無可動搖。他一揮手,萬民膜拜,他一揚鞭,萬軍奔走。」
卑彌呼又問:「倘若先生返回漢國,能不能說動這位大人派遣商船前來,與我國貿易呢?」
張祿明白卑彌呼想聽什麼,因此隨口許諾道:「我與曹丞相關係非常親密,他從來都樂意聽取我的建言。只要我給雙方牽上了線,大王便可派遣使者前往漢國進貢,到時候倭王的金印唾手可得。有金印在手,你就是漢朝的藩屬,藩國與宗主直接貿易,還有誰敢於攔阻嗎?三韓還是伊支馬?況且,既有金印,漢朝也必將保證大王的權勢不墮,不會被權臣所要挾。」
透過輕紗,他明確地見到了卑彌呼臉上的欣喜之色。就見卑彌呼從脖子上解下那串玉質的齒形項鍊,讓宮女傳遞給張祿,她說了:「我猜伊支馬是想讓月御子詛咒先生。我國向以鬼道御眾,巫師擅長詛咒之術,月御子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只要先生帶着我這串八尺瓊曲玉,便不怕詛咒了——只是不要掛在脖子上,暗藏在身上即可,千萬別被旁人瞧見。」
張祿雙手接過項鍊,揣入懷中,他心說「八尺瓊曲玉」,這名字聽得很耳熟啊……不會是後來所謂日本皇室供奉的三神器之一吧?敢情來源真的那麼早?
請神儀式就在王宮庭院內舉行,月御子和少彥名一起受召前來,很快就擺開了祭壇、法器。中國流行的巫術,一般情況下要設一高案,上陳香燭三牲,然後巫師披髮跣足,手舞桃木劍,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