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鹿鳴(一)
除兩百年之積陋,名留史冊!
一直到走出了漢王府大門五百步之外,蘇逢吉的心情依舊不能平靜。
他發現,自己先前的確看輕了劉知遠。根本沒想到這樣一個大頭兵出身的武夫,胸內居然藏着如許溝壑。更是沒想到,此人的志向居然不僅僅是做一個皇帝,而是要比肩秦皇漢祖。
蘇逢吉不敢笑對方自不量力。因為一千二百餘年前,那個姓劉的皇帝,同樣不曾讀過詩書。而漢王劉知遠,目前的條件無疑比當年那個姓劉的亭長好得多,頭頂上沒有義帝,也沒有兵強馬壯的西楚霸王項羽。至於樊噲、韓信之流,河東更是不缺。史弘肇就是個萬人敵,郭家雀兒在將兵方面的本事,更是當世無雙。
而蕭何與張良......,正心裏想得一團火熱,忽然,有人從街邊的陰影里沖了出來,三步兩步衝過親兵們的阻攔,躬身施禮,「恩師,學生恭候多時,請務必下賜一談!」
「啊——!」蘇逢吉被嚇得打了個哆嗦,接連倒退數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待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孔,忍不住低聲怒叱道:「郭竇十,你想見我不去家門口投帖子,守在半路上成何體統?黑燈瞎火的,想讓侍衛們亂刀砍死麼?」
「學生,學生今天本以為,本以為漢王召見完了韓,韓將軍,就會立刻召見學生。所以一直在府門口等着。結果左等又等,直到天黑,實在沒指望了,才掉頭回家。卻沒想到,半路上仍舊能遇到恩師您!」郭允明抽了抽被晚風凍出來的清鼻涕,滿臉委屈地解釋。
他的職位是武英軍長史,照理比韓重贇級別高得多,卻依舊沒有隨時入府覲見的資格。倒是後者,今天在劉知遠面前表現了很久,從始至終,漢王臉上也沒見到任何不耐煩。
「漢王今天需要處理的公務太多,老夫也剛剛才能離開他的府邸。所以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根本沒功夫搭理!」不想讓自己手下的幹將冷了心,蘇逢吉斟酌了一下說辭,笑着開解。
「學生當然知道漢王公務繁忙!」郭允明立刻擺出一幅受教模樣,拱着手回應。「所以學生也不敢貿然求見。一直等在府外,就是想請恩師指點迷津。誰料恩師居然如此被漢王倚重,從上午入府議事,一直議到了月明星稀。」
「你呀,倒是生得一顆七竅玲瓏心!」蘇逢吉被拍得渾身通泰,笑了笑,輕輕搖頭。「怎麼,你已經知道漢王的最新決斷了?」
「學生的確約略聽聞了一些!」郭允明抬起頭,臉上的憤懣一目了然。
他與蘇逢吉原本沒有師生之誼,但從劉知遠府邸被外派之後,他發現自己舉目無親,所以才主動投靠到對方門下。而蘇逢吉,也看中了他這幅機靈和隱忍,所以將一次又一次立功露臉的事情交給了他,讓他職位如風箏般青雲直上。
作為那個放風箏的人,蘇逢吉知道今天自己有必要收一收繩子。於是乎,輕輕皺了下眉頭,笑着問道:「怎麼,覺得憤憤不平了?還是想當街吟一闕『行路難』?」
「學生不敢!」郭允明聽得脊梁骨微微一緊,立刻再度躬身,「漢王如此取捨,肯定有漢王的道理。連恩師您都沒有覺得不妥,想必學生先前那些作為,都過於魯莽了!」
「你能這麼想,是一件好事!」蘇逢吉點點頭,臉上再度浮起幾分讚賞。「須知當年蕭何、張良,尚不能令高祖言聽計從。更何況今日之你我?有道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只要你我事君始終如一,漢王早晚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國之干城!」
「恩師說得極是!」郭允明認真地點頭,「浮雲障日,終有散時。」
「他們也未必都是浮雲!」蘇逢吉心有所感,笑着搖頭。隨即,又用極低的聲音補充道:「只是佔了一時先機罷了!算了,咱們不說這些。總之,你以後別再去招惹那韓樸父子。短時間內,做一些容讓,對你日後沒任何壞處!」
「多謝恩師指點!」郭允明早就打定了主意,對韓樸父子敬而遠之,當然不會不依。「學生對他們退避三舍就是。」
「也不是一味地退讓,該爭的時候還是要爭。但一定要爭在要害處,並且相爭為國而非為私,至少讓人落不下什麼話柄!」見他孺子可教,蘇逢吉又忍不住多補充了幾句。「比如.....」
第七章鹿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