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樂本來人微言輕,說話並不能服眾。無論他說出什麼道理,都會被人視作歪理邪說、無知童言。
只是這一回合里,葛再興被徐小樂說得噎住,卻叫人對徐小樂生出一絲畏懼,不敢對他全盤否決。
徐小樂重又回到燕鎖兒身邊,道:「真正的肺氣斷絕,應該是大喘大汗,然後病亡。為什麼這孩子身熱無汗,還能拖下去呢?」
這個問題果然問住了在場諸多醫生。
醫學發展到了今時今日,典籍醫書汗牛充棟。師徒傳授間以經驗和雜論為主,最為基本的《內經》、《傷寒》卻少有人精研。
就如鼻如煙煤與肺氣斷絕之間的關係,大部分醫生都只記住了這條語錄,卻從未去探究過肺與大腸、大腸與鼻相之間的關係。
徐小樂還沒有機會得到師長們傳授語錄、口訣,全靠記憶中的醫學元典。他並不知道先輩們已經總結了許多或對或錯的經驗,只能自己分析推理。這樣效率雖低,卻不受成見束縛,儼然能夠獨闢蹊徑。
「再看燕鎖兒的胸突,高出三寸。正是中宮不能運轉,食、藥積在胃中,皆在胃口之上。前兩日又服用了金石寒冷之藥,鎮墜外邪,深入臟腑,因為寒涼更不能轉運,越積越重,以至於胸高三寸,神識不清。」
徐小樂一口氣說完醫理,總結道:「所以我要從理中下手,先將積存的食藥化去。」
整個公堂之上靜謐一片。
無論是圍觀的眾人,還是堂上的五位大夫,全都在努力消化徐小樂的這段話。
圍觀眾人消化的是那些名詞,好讓他們回頭去跟街坊鄰居吹牛,充作談資。
那五位大夫卻在消化徐小樂講述的醫理。
如果撇開師父傳授、方書記載、以及往日自己的施治經驗,徐小樂這段話說得還真是滴水不漏,十分漂亮!
然而那些東西卻是他們的行醫之本,怎麼可能撇開!
房知縣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丟掉了剛剛開堂時候的兩面為難,漸漸生出了一股看戲般的興致。
他不知道徐小樂說得是否在理,但是看到徐小樂以一個小小學徒,對抗五大成名醫師,竟然還有功有守,不慌不亂,實在有趣得很吶!
房知縣心中暗道:幸好自己沉穩,沒有匆忙斷案,否則豈不是錯過了這麼一場好戲!
——唔,羅權那個錦衣衛也有些功勞。
房知縣心中給羅權補了一句,誰讓他是紫面虎呢。至於「深不可測」但是缺乏存在感的穆青友,則被房知縣直接忽略了。
徐小樂卻沒有給人消化的意思,他是在等燕氏表態。
燕氏在家中也幫着丈夫煎藥,卻只是粗識藥性。至於藥理醫理,她是一概不通。聽徐小樂說了那麼一堆深奧的東西,燕氏早就懵了,甚至不知道徐小樂是否說完了。
徐小樂見燕氏沒有反應,只好道:「燕家大娘,他們都說你兒子必死無疑,我卻覺得還有一線生機。你是願意叫你兒子就在這兒苦熬等死,還是闖闖那線生機——我覺得那線生機起碼有三尺寬。」
燕氏這回總算聽懂了,身子一轉,跪在徐小樂面前,重重磕頭下去:「請小徐先生救我兒子!妾身願意做牛做馬,回報先生!」
燕仲卿正要出手阻攔,手卻抬不起來。他看看躺在床板上的獨苗,想起自己天天帶着兒子戲耍,想起兒子銀鈴一般的笑聲……
——兒子,爹已經束手無策了,只好讓別人試試……
燕仲卿只覺得臉上一片冰冷,伸手一摸,卻是眼淚糊滿了整張面孔。
徐小樂得了燕鎖兒父母的首肯,轉向人群,正要請人去長春堂抓藥,意外地看到了魯師傅、李西牆和顧掌柜。他到底只是個剛剛束髮的少年,孤軍奮戰時固然英勇,但是看到援軍還是心生歡喜。
他就叫道:「魯師傅,麻煩你煎一副理中湯,準備三劑玄明粉。」
魯師傅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顧煊剛想問這藥錢誰出,突然醒悟過來:還要什麼錢!這就是長春堂打出名望的好機會啊!
如今長春堂不死不活拖着,自己非但撈不到太多油水,就連長房嬸娘那邊都面
104、理中(求首訂和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