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李多壽和張光憲一路快馬回京,這天下午終於冒着風雪進了東京城。二人都是駐外節帥幕僚,回京進湊一般也不能耽擱,必須先去樞密進湊院呈遞湊章。
張光憲很年輕,才二十歲,是初此進皇城,從右掖門進去,跟着李多壽後面東張西望。李多壽多次回京代章鉞跑腿,倒是熟門熟路。
「樞密院也稱西府,在月華門西面一點,節帥遞湊章都是到那邊,不用遞到中書省。」前有一名守門的禁軍指揮使帶路,兩人跟在後面,李多壽笑着指點說。
「那樞密院的權力可大了,地方上不都是節帥治理州縣嘛!六部豈不是形同虛設……」張光憲對京城高層權力結構不清楚,但他很聰明,能舉一反三,李多壽一說他就明白了。
其實就是如此,自中唐藩鎮興起以來,樞密院的威權是日漸增重,中書省漸漸有點拾遺補缺,以備皇帝咨問的意思了。但大周立國以來不一樣,從先帝郭威時代,就有意壓制樞密院,加強中書省,可慣例還沒改,節帥們湊事都是直接往樞密院。
「也不是完全形同虛設,州縣刺史也可以上湊六部治事,尚書左右僕射是直領六部的,但也兼中書省的職事,中書相公又兼樞密院的職事,而樞密相公們卻不一定兼中書省、門下省的職事,若加兼侍中或同平章事的才可以。」
李多壽倒是很清楚了,這一團亂麻一樣的各種兼領,一般人是真搞不清楚。這主要是因人而異的,所以這時代就是效率低下的人治,而非法治,所謂制度,也就是個大體上的規則擺設在那裏,可不是人人都遵守的。
「那就是說文官相公們兼領軍事,但樞密相公好像也是文官吧?為何不領中書省事務呢?那還分什麼樞密、中書、尚書和門下,反正不都是朝庭相公。」張光憲很不理解地說。
「咳咳……要真是這麼簡單就好說了。」李多壽直翻白眼,唐末以來的制度確實搞得大亂,但這其中涉及到各種分權制衡,一些細緻微妙的東西,李多壽自己也還是一知半解,根本無從說起。
很快到了樞密院,值守在這兒的是尚書左丞、樞密直學士邊歸讜,但二人是幕僚,級別太低,可得不到親自接見,由一名樞密承旨代收了湊章,問他們要不要安排住處,這就是要打發他們回去了。
住驛館會有各種不方便,李多壽直接婉拒了,帶着張光憲出禁中,打算去主公府上投遞家書,順便在那兒住下,多久都沒事。
邊歸讜,表字安正,幽州薊縣人,時近五十歲,為官處事比較正直清廉。因前些時日永興軍府走軍驛轉遞上河湟戰事捷報,皇帝已經發下話來,有河湟招討行營的湊章,立即呈進宮去。
湊章是裝在一個小木盒裏,邊歸讜是要先審閱的,他打開來一看,並不是一般節帥那樣書寫在白絹上,而是一大疊湊本卷宗,每一疊都有紙袋包裝,書有標籤封面。
分為一階段戰事經過詳細湊報、各級軍官戰功升遷、戰後防區劃定、未來治理規劃、二階段作戰計劃等五大項。而這每一項,都書寫有大綱,可謂是詳細分明,一目了然。另一份是張建雄的,所說的事大概差不多,但書寫形式不一樣。
「咦!這倒是稀奇……」邊歸讜身兼樞密學士也有幾年了,這還是初次看到章鉞的湊章,頓時非常驚訝,寫得如此流暢,他幾乎是一口氣翻閱完畢,並迅速親自撿主要事務做了筆錄,以便稍後相公們備問。
「這份筆錄先封存,相公們過問也不要拿出來,等某進宮回來再說。」邊歸讜將原件收拾進木盒,夾在腋下轉身出西府大院,過月華門、宣佑門前去金祥殿。
冬日裏天色暗得早,但其實時辰還不晚,一路到金祥殿後殿時,裏面已經掌燈了,皇帝郭榮正背着手出來,轉而走上了迴廊,似乎要回後宮了。
「官家!邊學士求見!」前面帶路的小宦官還在台階上,連忙遠遠地喊了一聲,就見郭榮便站住了,看見台階下的邊歸讜,便轉身走了回來。
「臣見過陛下!有河湟招討行營湊章。」邊歸讜提着紫袍下擺,快步上台階見禮道。
「進去說話!」郭榮揮揮手,看起來很疲憊,氣色有點不太好,回到後殿書房御案後坐下,也讓隨行內侍搬過一張有錦墊的方形矮榻,請邊歸讜落坐。
邊歸讜順勢遞上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