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幹事臨走前讓服務員把晚飯送到了安娜房間裏。
安娜一口也沒吃。眼淚乾了又流,流了又干。
整整一個晚上,她沒合眼過片刻,就在黑暗裏睜着眼睛一直等着消息。外面走廊上發出的任何一點動靜,一聲咳嗽,或者幾下腳步聲,都會讓她感到心驚肉跳,猶如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一般。
然而並沒有什麼消息。
第二天上午,門外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着似乎是朝這個房間而來。被焦慮和恐懼折磨了一整夜的安娜心臟再次狂跳,猛地沖了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站着陸小琳。
陸小琳眼睛也紅腫着,看起來像是剛哭過的樣子,一看到安娜,眼圈再次一紅,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樣朝安娜撲了過來,抱住她就又哭了出來。
安娜強忍着眼淚,帶着陸小琳坐到了床邊,任由她抱着自己哭,低聲安慰着她。
陸小琳哭了一會兒,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哽咽着道:「安娜姐,我哥會沒事的,是吧?他跟你說好三個月後就能回來的是吧?他不會言而無信就這麼不回來的……」
眼淚控制不住再次從安娜眼眶裏滾落,她吸了吸鼻子。
「是,他是答應過我的。你別擔心。他很快回來的。」
陸小琳不再說話,只默默流淚,等情緒終於穩定了些後,這才告訴安娜,她也是昨晚才知道消息的。她父親原本不想通知她,是華蘭打電話跟她說的。她趕到陸航去找田主任,得知安娜已經來了,便找了過來。
「安娜姐,我好害怕……萬一我哥要是回不來了……」
陸小琳的眼淚再次滾落了下來。
安娜忍住心底里因為陸小琳這句話而被勾出的巨大恐懼和無助,緊緊抱着陸小琳。
「不會的。你相信我,我知道他一定回來的!」
……
白天過去,又一個夜幕降臨。
已經是安娜過來的第三天了。
陸小琳前兩天一直和安娜在一起,下午先離開了,說回家去陪下父親。臨走前再三叮囑,讓安娜吃點東西,說她這兩天幾乎什麼都沒吃下去,再這樣下去,人要受不了的。
這三天裏,安娜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到陸航。一開始田主任還有接,依然是原來那句話,讓她耐心等着。後來就找不到人了。
陸小琳離開後,安娜再次趕到陸航學院,卻被告知白天田主任已經離開學院。
猶如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安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招待所,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到招待所的總台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蕭瑜。一聽到老媽的聲音,安娜再也忍不住,對着話筒就哽咽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蕭瑜嚇了一跳,慌忙追問出了什麼事。
說陸中軍可能已經出了意外,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的一句話,現在仿佛也成了刺她心頭的一把匕刃,更唯恐一語成讖,她竟然沒有勇氣把它說出口。
「……沒什麼……」安娜忍住抽泣,「就是有點想你們了……所以打了個電話……沒事……我挺好……我先掛了……」
安娜掛了電話,在邊上人投來的詫異目光注視之中,流着眼淚回到房間,再也支持不住,撲到床上,眼淚就開始無聲地洶湧流淌。
這兩天陸小琳在的時候,她還一直強忍着情緒安慰她,自己根本不敢表露出太過悲傷,唯恐自己的情緒會讓陸小琳更增焦慮。
現在毫無顧忌了。邊上也沒有別人了。
她不願意再去回想從前和陸中軍有關的一切。但是腦海里卻像是有一個放映機,不斷地自動閃現出和他有關的一幀幀的畫面。
他們第一次相見,她惶惑無助地蹲在地上,他的態度冷淡無比,甚至帶了點粗暴……
她從學生家裏家訪出來,路上搭了他的車,在基站的那個晚上,他和老丁談笑風生。隔着火堆,他的笑容讓她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要離開前的那個晚上,他開的車撞了路邊人家的豬圈,車被扣了,皎潔明亮的月光之下,他背着她走路,用他一貫霸道又帶了寵愛的語氣命令她這樣那樣……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每一次久別後的見面,都是瘋狂而熱烈的做-愛。他曾印在她肌膚上的每一個吻,每一下碰觸,直到這一刻,仿佛都還停留在她肌膚每一個毛細孔的記憶里,無論何時,叫她一想起來就會情不自禁地心悸。
——她記得他們一起時的每一個細節,清清楚楚。
……
安娜把自己緊緊蜷成一團地縮在床上。仿佛這樣就才有猶如他在自己邊上時的那種溫暖感。
房間裏沒有開燈。她在黑暗裏一直哭,不停地哭。終於哭到累了,嗓子也嘶啞了,整個人筋疲力盡,幾天以來的積聚起來的所有焦慮、擔憂、恐懼漸漸仿佛都飄離而去了,她的意識也慢慢地開始模糊,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仿佛是在夢魘里,又仿佛是真實。四下俱靜的深夜裏,忽然,她的耳畔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漆黑一片,拍門聲還在繼續。
是真的有人來了。不是她的夢境。
「安娜!我回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着傳進了她的耳朵。
陸中軍的聲音!
安娜的心臟猛地張縮,原本仿佛已經冷凝了的心臟血液隨了這個聲音瞬間又復活了過來。心跳猛地加快,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下去的時候來不及開燈,腳絆到了邊上的一個落地衣架,架子稀里嘩啦地被勾了下來,安娜也被絆着摔到了地上。
「安娜!你怎了了!」
門外陸中軍聽到房裏發出的動靜,更加心急如焚,用力擰了擰鎖,就想破開進去。
安娜根本感覺不到人摔在地上時的任何疼痛。她整個人仿佛還漂浮在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夢境裏,沒有片刻停頓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奔過去打開了門。
借了走廊拐角處的一盞照明燈,安娜看到一個有着熟悉輪廓的人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里。
她睜大眼睛,望着對面那個真真切切的人。
「我回來了!」
陸中軍張開雙臂,一下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安娜赤着雙腳,腳底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任憑陸中軍將自己緊緊抱住,她卻像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陸中軍將她緊緊攬在懷裏,吻開始像雨點像一樣地落在她的額前和臉上。
他的嘴唇乾燥無比,乾的甚至像是脫了層皮。最後當他親吻她冰涼的雙唇,叫着她的名字時,安娜仿佛終於反應了過來,突然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