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孤臣,要爬到內閣首輔這個位置就比結黨而有名望的大臣更困難。陳演能站在這裏,安之若素地當得起皇帝叫他「老先生」,自然不會如政敵詆毀那般愚昧平庸。光是這手避實就虛,偷梁換柱的手法,便可見一二。
崇禎帝果然因為錢糧的問題卡住了。
武將出征很簡單,一紙詔書賜下兵權,旋即拿着兵部關防去都督府領兵。每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武將都有自己的家丁,這些家丁義子才是軍隊主力,自然幫他處理麾下一應大小事務,並不需要朝廷額外派官。最多只是派下監軍,以及溝通糧草,記錄功過的文官書吏。
督師出征就更簡單了,只要詔書關防齊備,就可以前往前線督領眾將。在袁崇煥時候,哪怕嬌悍如遼鎮將門,也得聽督師的話,最多暗地裏做些小動作。時至今日,卻連侯恂、丁啟睿那般重臣都節制不住左良玉了。至於山陝方面,汪喬年、傅宗龍兩位督師,直接就被手下將領棄如敝履,死在陣中。
這也是大學士吳甡死活要領着京營的士兵督師地方的緣故。
皇帝要是親征,那可就大大不一樣了。
首先是上直親衛一個都不能少,其次是京師三大營必須全部出動。按照祖制,神機營在外拱衛,三千營居中巡哨,五軍營在內佈陣侍衛。
除了軍事準備之外,政治中心也得緊隨皇帝行在,內閣樞輔、六部堂官、台垣科臣,也都必須隨行。各部公函文移從京師轉移到了行在,日夜都要靠驛馬傳遞,人吃馬嚼,沒有錢糧談何親征?
陳演一語中的,明擺着就是說:皇帝陛下,現在沒錢,別動親征的念頭了。他看着滿臉糾結,像是被扯到了蛋的崇禎,再次移花接木,將話題轉移開去,沉穩道:「當日陛下屬意吳甡督師湖廣,吳甡以無兵不肯去,若是陛下能湊起大軍,吳甡豈能推脫?」
吳甡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天啟年間征授御史,官途坎坷,幾經起落。崇禎十五年六月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為內閣次輔。東閣大學士有教育東宮的職責,碰上太子正好在就學的年紀,多少得往來東宮,不說真的教授什麼,起碼得混個臉熟。
朱慈烺對吳甡的印象算是較深的,相比之前的書畫名臣,吳甡的閱歷頗為豐富。他有在朝堂上勇斗魏忠賢的權謀機智;有寧可削籍為民也不低頭的風骨;有巡撫山西剿殺亂賊的狠辣;也有軍前樹旗,使脅從老弱婦孺得以活路的仁慈。
吳甡入閣之時,適逢周延儒為首輔。作為老式首輔的周延儒暗中結黨,而吳甡也能夠與之抗衡。時人因兩位輔臣的籍貫,稱周延儒為江南黨,吳甡為江北黨。可見這位次輔也是有舉旗黨爭的能力。
如今的吳甡卻已經下了錦衣衛詔獄,若說命在旦夕絕沒有一絲誇張。
「皇爺,東宮奉旨前來,正候召見。」王之心見陳演提到了吳甡,知道這位首輔有落井下石,棒打死狗的意思,也清楚太子殿下對吳甡的好感,不露痕跡地上前岔開話題,料想陳演絕不敢當着太子的面再攀扯吳甡。
崇禎果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引開了關注焦點,道:「請東宮上來。」
王之心連忙轉下話去,不一時便看到東宮身着大紅龍袍穩步上來,雖然身形尚不夠飽滿厚實,卻已經展現出龍行虎步之姿,讓人心生敬畏。
朱慈烺上到雲台,輕輕一掃,已經將眾臣收入眼中。
今日召對的除了內閣幾位大學士之外,七卿重臣也都到了。其中左都御史李邦華算是自己人,中樞馮元飆、吏部李遇知都是對自己展現出好感的大臣,戶部倪元璐曾給自己上過課,也算是熟人,多半站在自己一邊。
七卿之中已經取得了多數,朱慈烺對今日獲得明旨督軍,也就有了更大的信心。
「兒臣拜見父皇陛下。」朱慈烺上前拜道。
「興。」崇禎略略抬了抬手臂,疲倦的面容之下流露出一絲愛憐。他吩咐左右賜座,又回到湖廣軍事上,道:「樞臣請旨,yu將太子撫軍湖廣,太子以為何?」
「兒臣當為君父分憂,為社稷效命!」朱慈烺毫不推辭,一口答應下來。
馮元飆和李邦華早就知道太子的志向,並不意外。因為馮元飆已經上疏細奏,所以現在敲邊鼓的任務就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