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是早就想打汝州的。
他從沒想過功高蓋主的問題。從最初跟着李自成殺官造反,到後來的商洛十八騎。這一路走來,他深信李自成是個重情誼的好漢。不過牛金星在帳中力陳不打汝州對前線的幫助更大,這才讓他決定兵行險招,圍而不攻。
作為一支奇兵,頓兵城下乃是大忌,若是敵方黯弱可欺問題倒還不大。萬一敵方有援兵來,難免要陷入被動之中。這也是他要分出一營兵力壓住汝陽的緣故,以免腹背受敵。
「城裏若真是朱家兒子,恐怕左良玉真會出兵。」劉宗敏擔憂道。
「所以我說圍而不攻。」牛金星笑道:「只要咱們不強攻,左良玉就不會急。急的只有孫傳庭一個人。他可是三邊總督,此番攻戰的大帥,出了事也是他一個人背着。」
劉宗敏對牛金星還是信服的,道:「就怕晉兵也過來,就算奪了洛陽,也得費些力氣經營。」
牛金星似笑非笑,道:「經營的事不用咱們操心,元帥如今還想學宋江去招安呢。不過總得先贏了陣仗才行。」
劉宗敏轉過頭去不看他,冷哼一聲,道:「得先贏了陣仗才是道理,至於招安不招安,想必元帥自有計較。」劉宗敏是不喜歡牛金星將元帥比作宋江,尤其是營中有風言風語說李自成殺曹操羅汝才就是因為羅汝才不肯招安,這種論調無疑讓他十分惱怒。
——宋江那廝假仁假義,連對他忠心耿耿的李逵都能下手毒死,怎配跟元帥相提並論!
劉宗敏愈想愈氣,又說道:「想當初我們十八個人躲進深山老林,黃虎寫了多少信來想勸元帥行權宜之計。你道元帥怎麼說?元帥說:咱們殺官造反是迫不得已。雖然被朱朝稱作賊,但也絕不能做那易反易覆的小人!如今我們勢大,左良玉都不敢輕易招惹我們,哪有就招安的道理?」
「此一時彼一時,」牛金星笑道,「那時候你們十八條漢子都是同一條心。就憑的『義氣』兩字。如今元帥身邊有多少小人在鼓吹招安做官?你與元帥,即便不是君臣,也是良友,卻不說話,白白讓元帥被那些小人蠱惑。」
劉宗敏知道牛金星這是在拉攏自己。五營二十二將,都是手握重兵的將領,又以田見秀和自己為首領。無論那些人想幹嘛,都得取得帶兵將領的支持。牛金星這就是來找同盟,誘自己表態的。
「當皇帝也好。封王也罷,我只管打仗。」劉宗敏道:「決策在元帥,如何做卻是你們這些策士們要想好的。不過有一點我卻要說明白:牛先生,你們可別為了自己的私心,壞了元帥的大事。」
牛金星陰沉着臉道:「劉將軍這話太沒道理。當日元帥給你的軍令是讓你打下汝州城。若我不來,你現在豈不是已經攻城了?更說不定已經坐在高堂上讓朱家小兒給你斟酒了!我若是有私心,只管一言不發,隨你去做。再讓元帥抽了那小太子的龍筋,日後誰還能蠱惑元帥招安?」
劉宗敏心裏一顫。暗道:果然最毒的就是讀書人,日後真要抓了朱太子,也得小心牛金星來個先斬後奏。
牛金星緩和了口吻,道:「當前只有打敗了秦兵,要和要打才是我們說了算。牛某一片公心,卻被將軍視為小人。真是不甘吶。」
劉宗敏打了個哈哈:「先生誤會我了。宗敏一個粗人,心裏對先生明明是十二分的敬仰,到嘴上吐出來的卻儘是莽撞話。先生切莫見怪!切莫見怪!」
牛金星嘴唇微抿,道:「將軍明白某家一片苦心就好。元帥明明身負異相,有帝王格局。將軍也能開創百世公卿之族,何苦為了些小人的短視而白白送人?」
「先打好這一仗再說。」劉宗敏笑道:「郟縣那邊應該要見分曉了吧。」
「顧君恩勸元帥棄了郟縣,是死是活,就在這三五天裏了。」牛金星說起顧君恩的時候,難免有些落寞。如今顧君恩風頭正盛,李自成對他言聽計從,也因此牛金星才找了個藉口出來,避「敵」鋒芒。
其實也是迴避李自成,以免被詢問軍策。
牛金星自認自己的政略詭謀不弱於人,就算顧君恩也比不上自己。但是軍陣策略卻不是自己所長,萬一露怯,實在破壞自己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形象。
——元帥征戰十餘年,
一二六 男兒賭勝馬蹄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