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正是隆冬時節。
山崖上早已是荒草淒淒,惟有幾莖狗尾巴草,尖上還有些許綠意,只是一陣朔風颳過,捲起崖頭不多的一點泥土,那站的最高的狗尾巴草便隨之滾落谷底。
如血的殘陽下,一處孤零零的廟宇便顯得尤其破敗。
這廟宇看着是修的時間長了,又久無人居住,早已是千瘡百孔,牆壁上的縫隙窄的有一指寬,更有幾道裂縫,兩個手掌也能伸得下,這樣年久失修、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破廟,便是孤魂野鬼,也是不屑於入住的吧?
可此時,廟宇中塌陷了半拉的神龕前,卻蜷縮着一對衣着襤褸的人——
準確點說,應該是一個頭髮花白稀疏的老人——老人頭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漿水、野菜葉之類的東西——正緊緊的把一個同樣頭髮花白卻神情呆滯麻木的女人摟在懷裏。
老人十指都是黧黑色,手背上更是佈滿了凍瘡,已經是隆冬季節,卻還赤着一雙腳,那鮮血淋漓的腳後跟,明顯是野狗咬過後留下的可怖傷口,瞧着實在悽慘至極。
只是老人卻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傷口,反而一臉慈愛的瞧着懷裏的人兒,只是這溫煦的笑容出現在那樣一張老邁而又青紫腫脹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
&女兒,吃點兒饅頭——」
若沒有聽到老人稱呼,旁人怕是很難相信,那同樣頭髮花白、老態畢現的女人竟是老人的女兒。
老人艱難的從懷裏把捂熱的饅頭拿出來——饅頭實在太硬了,饒是老人揣了這麼長時間,卻仍是和石頭一般。
——這已經很不錯了呢,這顆饅頭,可是自己拼着被兩條大黃狗撕咬才搶來的,好歹,能讓心愛的女兒吃進肚子、暖和一下吧?
叫雲兒的女人呆呆的縮在老人懷裏,和老人身上單薄的衣着相比,她身上的衣物明顯厚了許多,只是那衣服雖是層層疊疊的,卻明顯都是別人扔了不要的,不但打滿了補丁,更兼顏色駁雜,惟有最外面那件青色袷衣,還算完整。
老人顫微微的撕下一點饅頭,慢慢的餵到女人嘴裏,女人機械的張嘴,可下一刻,卻開始無聲的拼命咳嗽了起來,剛吃進去的饅頭頓時就吐在了地上,女子卻並沒有停下來,一直咳到吐了一口血出來。
老人神情慘然,一下一下的輕撫着女子的後背,只是凍餓了多時的身子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老人的手越來越慢,動作也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停了下來,臉朝着女兒慢慢趴下。
那樣子,好像要最後貼一下女兒的額頭……
那冰涼的觸覺,讓女子猛地一個激靈,呆滯的眼神,也瞬間清明,怔怔的瞧着微微合上雙眼的老人,半晌嘴唇蠕動了下,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符——
&
老人卻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女人慢慢睜大雙眼,似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是容文翰啊,據說在大楚王朝中也能呼風喚雨的丞相,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死?
不對,不對,這不是容文翰,這不是自己的爹。
娘說,容文翰是是這世上最狠心的人,他負了自己的結髮妻、又把妻女趕出家門,所以自己母女倆才會無依無靠、饑寒交迫,所以母親才會貧病交加死在破舊的柴房裏……
容文翰就是魔鬼,怎麼可能是這個為了女兒脫去蟒袍、卸了玉帶受盡屈辱折磨的可憐老人?
自己一定是做噩夢了,明明自己的爹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變成這麼一個容顏可怖的醜八怪?
錯了,一切,全都錯了……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在山門外急促的響起。
&下,找到了,就是這裏——」有人驚喜的喊道。
一個一身黃衣的偉岸男子隨即大踏步進了破廟,待看到神龕前那對相偎依的父女,腳下頓時一踉蹌,噗通一聲就跪倒地上:
&父——」
女子注目那越來越近的黃色身影,灰敗的臉上慢慢綻開一朵悲愴到極致也美到極致的笑容——爹,楚昭來了,看來,他是最終勝出的那個呢!有他在,就不會有野狼野狗來咬疼你了,爹爹放心,雲兒再不會淘氣了,雲兒真的知道了,你說的話是對的——方修林他從來沒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