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靠在桅杆上,失神地望着他的背影,想動一下,雙腿卻是被緊緊纏在一起,差點摔倒,多虧聖地亞哥扶了他一下。
穿過千瘡百孔的甲板,鄭飛來到了船艙前,瞧見幾名水手押着個灰頭土臉的人,抬起頭來,是個少年。
少年有着一雙大眼睛,只可惜神采暗淡,缺了這個歲數應有的朝氣。若不是抹上了髒兮兮的煙灰,他的臉龐算是很清秀的了,五官俊朗,即使放在整個威尼斯,也絕對是眾多少女傾心的對象。
少年跪在地上,兩隻胳膊被押着,不屈地昂起頭,惡狠狠地盯着走到面前的鄭飛。
「喂,你是他們的老大?」少年的語氣中,透着濃濃的桀驁氣息。
「嗯。」鄭飛應了句,在想他和布拉德的關係。
「你很厲害嘛,但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老實說,鄭飛就喜歡這樣的孩子,有衝勁才有魄力,所以當少年兇巴巴地喊出這句話時,他笑了。
少年愕然,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鄭飛回頭,叫道:「聖地亞哥,把布拉德帶過來!」
聽到這聲呼喚,布拉德壞笑着對聖地亞哥說:「我全身都被捆着動不了,看來你要給我鬆綁了,讓你纏那麼多道......」
話還沒說完,他的喉間便傳出一聲怪異的驚嘆,因為——聖地亞哥二話不說,上來就把他給抱了起來,而且還是公主抱!
「那可未必。」聖地亞哥的笑容比他還壞。
一個男人抱着另一個男人,這場景看起來相當滑稽,惹得水手們愣了愣,隨即捧腹大笑,鼓掌起鬨。
「哈哈!」
「吻他!吻他!」
「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的男女......呃不對,男男。」
就連那滿臉兇相的少年,看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布拉德這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皓白的牙齒。
聖地亞哥臉皮一向挺厚,被大夥這麼調侃,依然是面不改色,穩穩地把布拉德抱了過來,放下。
習慣孤獨的布拉德,從不喜歡開玩笑,他把這當成是一種羞辱,鐵青着臉,凶光畢露地瞪着聖地亞哥,嗓音沙啞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你。」
「可惜沒機會。」聖地亞哥聳聳肩,無恥地扮了個鬼臉。
在水手們起鬨夠了之後,鄭飛喝令他們安靜點,正容亢色,注視着布拉德深幽的瞳孔,道:「你剛說,鮮血讓你感到興奮。」
布拉德沒心情說話,臉上的疤痕因惱怒而微微泛紅,默認。
「那麼,你後悔走上這條路麼?」
「不後悔。」回復,無比決絕。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
鄭飛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抬了下嘴角擠出一絲苦笑,道:「其實,你剛要是說後悔的話,我沒準真能放了你。」
「那我也不後悔。」布拉德漠然道,撇過頭看着黑漆漆的海面,沉吟許久,才說了一句。
「我,布拉德,從不後悔!」
聲嘶力竭!
他仰望星空,眼角青筋暴突,仿佛是在喊出死亡前的宣言,癲狂的狀態震驚全體,四周寂靜,唯有他嘶啞的嗓音,在這被鮮血浸染的海域上盪開,融入濤聲之中。
這一句,他用的是母語,英語。
水手們聽不懂,於是就更覺得神秘了,看向布拉德的目光中,多了分侷促。
只有鄭飛聽懂了,揮手讓人去倒了兩杯酒,托在手裏,認真道:「我敬重你,喝一杯吧。」
話音落下,沒等他吩咐,漢斯就很有眼力地拔出匕首,割斷捆住布拉德的繩子,給他鬆綁。
這杯應該是送行酒吧,漢斯這麼想,水手們也是。
布拉德會意,活動幾下被勒得酸痛的手臂,釋然接過酒杯仰脖灌盡,豪氣十足地抹抹嘴,笑道:「謝謝。」
他的一生只說過三次謝謝,一次是對父親,一次是對騎術老師。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鄭飛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憐憫,立刻又給壓了回去。
思忖片刻,布拉德看向少年,摸了摸他的頭,慈愛地笑了下,說道:「羅蘭,再說一遍,你的夢想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