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至今還記得,來歷不明的姐弟倆才進蒼山,多少人眼紅下絆子,族裏一個子弟被人挑唆搶走了鍾袤的藥,鍾唯唯先是彬彬有禮地講道理,講不通就發狠拼命。
拼命失敗不是對手,立刻換了一張笑臉,笑眯眯地跟着那個人,人家走到哪她跟到哪,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有人問是怎麼回事,她就誠懇無比地說,師兄逗她玩,拿走了鍾袤的藥。
從早上跟到晚上,上廁所她也在外面守着,那個人終於承受不住,把藥還給了她,她還和人家道謝。事後那個人挨了師父一頓狠揍,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個人欺凌弱小,十分的不齒,很長一段時間,那個人都為此抬不起頭來。
鍾唯唯一點得意的樣子都沒有,還是那副誠懇的表情:「師兄其實沒那麼壞,他心裏是有善的,不然就會直接把藥毀掉,而不是留着了。」
他在宮中長大,自小看到的就是爾虞我詐,夫妻之間、兄弟之間、父子之間經常為了一點利益互相算計,當然看不慣鍾唯唯的裝模作樣,傻子都能看得出那傢伙就是個壞得流膿的東西,不把藥毀掉是為了留着換錢,她還看到人家心裏有善了。
於是隔三岔五總要捉弄鍾唯唯一回。每次捉弄了她,她都是先反抗,反抗失敗就各種諂媚討好,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他走到哪跟到哪,烹茶給他喝,烤麻雀給他吃,然後背後各種栽贓陷害他,遇到有人欺負她就立刻躲到他身後,虛張聲勢:「我二師兄說,他一拳就能把你打死!我二師兄說,你就是慫包,不敢和他打架……」
結果就是,原本找她麻煩的人全都衝着他來了。
他憤恨着,鄙視着,莫名淪為了她的打手和盾牌,再到後面,心甘情願愛上了她。
他曾問她,是不是真的相信那個為難她的師兄心裏有善,她回答他說,必須相信,不然她和鍾袤在山莊裏待不下去,而離開山莊,體弱多病的鐘袤就會死。
所以她相信善,自己可以好過一點,別人也會好過一點,何樂而不為?
他再問她,為什麼死皮賴臉賴上他,她反問他:「難道不是你先死皮賴臉賴上我的嗎?小時候有個鄰家哥哥總是揪我辮子欺負我,我娘說那是因為他喜歡我,又不好意思說。我覺得二師兄就是這樣的吧。」
他憋了一口老血吐不出來,思前想後,不得不認為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堅決不承認,翻臉罵她:「胡說八道,自作多情!你一個瘦巴巴的黃毛丫頭,什麼都沒有,哪裏值得我這樣的美男子喜歡!」
鍾唯唯抱着他的胳膊晃:「好吧,好吧,其實我是覺得二師兄雖然經常捉弄我,但是從沒有過分,有人欺負我時還肯幫忙,所以覺得你是個好人,想找條粗腿抱。」
他想起她對大師兄也很友好,心裏格外嫉妒,便冷哼一聲:「大師兄從不捉弄你,也經常幫着你,你怎麼不死皮賴臉賴着他呢?」
鍾唯唯當時的回答是:「你比大師兄好看!」
他氣死了:「是不是再來一個比我好看的,你就能立刻跟人家跑了啊?」
鍾唯唯親了他一口,語氣溫柔:「因為我喜歡二師兄,所有的人在我眼裏都不如你。」
於是,他那些因為父母和身份引起的所有躁動不安、孤獨難過,全都因為這一句話而平和歡喜起來。隱姓埋名,被生母忽視冷落,有親人不能相見,除了刻苦學習還是刻苦學習的孤寂歲月,從此變得有聲有色。
他以為故事的結尾會是,某一天,他把真實身份告訴鍾唯唯,她先是驚嚇然後驚喜,再歡天喜地跟着他一起回京,和他生兒育女,共度一生。
卻沒想到,故事的結尾會是她一句解釋都沒有,直接拋下他,自己跑進京城入宮享福了,再見面,她護着的人就變成了何蓑衣。
真是可悲又可笑,最可悲的是,都到了這一步,他還放不下。就像是長姐說的,人有執念,他的執念就是鍾唯唯。
重華想到鍾唯唯之前對着他說的那些話,頭遏制不住地痛了起來,他忍不住又想,若是當年,他沒有出去那一趟,沒有遇到那些人,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再想想,即便是再回到當年,他也必須走那一趟,所以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這是命運。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
趙宏圖遲遲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