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城雖向來繁盛,卻也從無像每年的霜降左近般,匯集了如此多的能人異士。而造成這一場面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餘生令的發行。
雖然擁有一枚餘生令,並不一定就能得到樓中主人的救治,但好歹也等若是有了自閻王手下逃命的機會。一年七枚的江海令是早被秘密送至上年有着「傑出貢獻」或者「非凡成就」的七人手中的,至於餘生令,則是不限量發行。
所以開始那幾年,想要得到餘生令的人總是趨之若鶩。但很快的,大家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沒有一點本事的,還是不要來的好。不然本是為了保命,卻先丟了半條性命,可謂得不償失。
再有一點,江海餘生樓向來是認令不認人。換句話說,千辛萬苦得來的餘生令,還未及用掉,便被搶了,那也只能是恨得撞牆,感嘆技不如人。
但即使如此,每年霜降匯聚到江渚城的能人還是不少。
霜降這日的傍晚,公儀修兄妹還未走到南城門下,便瞥見好幾個目射精光的漢子與他們同路而行,個個都顯出非凡來。
相較之下,他們兩人實可說是文弱了。
一灣碧水隔斷城郭,江海餘生樓,就在南面沙汀與江渚城隔河相望。煙波浩渺,河上卻不見有舟,時限漸至,人人面上都透出焦急。
她卻只側頭望着二哥。依舊不驕不躁的清淡面容,讓人實在好奇這樣的男子是否也會着急,也會遇上手足無措的事。
三十餘個男男女女,輕功好的已經踏水而過,一下子就走了小半。奈何水面太寬,終究有人到了河心氣力便盡,水上又無處借力,噗通落水引得岸上人發笑。笑罷卻開始擔心自己,有水性好的乾脆泅水過河。
秋日裏的河水雖沒冬天那麼刺骨,畢竟也是深秋夜晚,河中數人手腳並用,游得十分賣力。然後眼睜睜地瞧着一艘渡船,由汀上悠悠蕩出。船上懸着燈籠,四面垂着輕薄紫幔,好似籠着輕紗似的夢。
她忍不住一笑,對公儀修道:「二哥,你怎就知道會有船來接咱們?」
公儀修壓低了聲音,卻只說了四字,「稍安勿躁。」
划船的是一名不足十歲的小童子。雖是惹人憐愛的模樣,小小年紀卻板着一張臉,顯得十分老成。有人上前搭訕,請教他如何稱呼,他也只是冷冷答了一句,「蒼朮。」待岸上僅剩的十來個人上了渡船,便一槳一槳劃向河心,下手倒十分有力,一點也不像十歲孩童的腕力。
沙汀分外寥廓,江海餘生樓卻依山勢而建,還在更遠些的地方,讓人看不真切,也絕無人敢前往冒犯。近水處則錯落着數間房舍,亭台水榭佈置精巧,茂林修竹裁剪精美,水光燈影相映成趣。屋舍中央辟出一塊空地擺設桌椅,供群雄閒坐休憩。
眾人紛紛坐定,心思細的恍然發覺座中座椅竟是一張不多,一張不少,堪堪三十餘人之數,若說是巧合,則未免太巧了些。
蒼朮也不多話,奉出筆墨與香箋,道聲「請納名」。眾人便三兩上前寫下姓名。
公儀修的字跡有些清瘦,一筆一划卻很有力,頗有些傲骨錚錚的意味。他書罷便將筆桿遞給她。她略微一忖,在箋上寫下「公儀遙」三字,未注意自家二哥的眼底更柔和了。
真正的爭奪是在明日。東面矮山上,一溜建有七間房舍,彼此相通。只要能自最後一進房中走出,便能獲得餘生令。
她就着窗戶望了一會,依稀只見幾個模糊的影子。想着那屋子裏不知有什么正在等待他們,心中便有些忐忑。醫者仁心,此地主人卻搞出此等花樣,未免讓人有些不忿。但想來有本事的人,脾氣總會怪一些吧。
她想着,肚子卻有些餓了。二哥不知何時已似變魔術般,在桌上布下許多點心,正是這幾日所採買。屋子不大,南北各安一張木床,中間放了張圓桌,桌上燃起暈黃燈火。
她拈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笑道:「二哥想得真周到。只是這裏的主人也太小氣了些,連飯食都不提供。」
公儀修只啜些清茶,聞言微笑道:「本就是我們有求於人,能有這熱茶暖身,屋宇遮頂,想來已是十分厚待。」
這話實在不假,他們確實不是受邀而來的客人。少女點了點頭,稍用了幾塊點心,和衣入睡。
公儀修吹熄燭火,在另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