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華並不是從出生就對周先生如此戒備的。
她小的時候,周先生是個好爸爸。
媽媽過世早,崇華的記憶中沒有媽媽的痕跡,對於這個溫柔的女人的全部理解都來自於相片,外公的描述,和爸爸的懷念。
隋家家大業大,跟很多大家族一眼,對顏面的維護格外上心。但隋老先生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光崇華的記憶里,隋老先生就和周先生提過兩次,讓他另娶的事。隋家的財產周先生可以得到一部分,但大部分是要留給隋安和崇華的。那時候,崇華對這件事沒什麼上心的。
都是一家人,可以說從來沒有為利益眼紅過,錢給周先生還是給她和隋安有什麼區別?給周先生,他以後還是要留給她們,給她們,難道爸爸老了她們會不贍養麼?
這是一個根本無需多想的問題。所以崇華從頭到尾都是忽略,還很感動周先生不肯另娶一心帶着兩個孩子,下定決心以後要好好孝敬爸爸。
那時候還是外公當家,周先生要把自己的形象經營的忠厚老實,就不能露出貪婪的一面。他在隋氏工作,職位不低,自己有工資,也有分紅,但入贅以後見慣了奢侈華麗,他早就回不去過往那個從山裏一路努力奮發來到城市的自己的節儉和克制。周榮和他的母親也大手大腳慣了,買車買表,玩女人,開遊艇,還要和他那一幫狐朋狗友互相攀比,錢花得比誰都快。他被父母慣壞了,沒錢就伸手要。周先生心裏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捨得剋扣他,再且他自己也是心心念念想着多弄點錢。排除直接跟隋老先生開口要,從隋氏貪污就是最來錢的途徑。
這些是崇華後來慢慢查出來的。
那麼多翻臉無情的事一件件累積起來,對周先生最後的一點情分都消磨得乾乾淨淨,她只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他。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肯安分。
崇華淡定地說完那句話,就滿意地看到周先生眼中的精光驟然冷凝,他怎麼也料不到是這樣。
他臉上掩飾着激動強做平靜儒雅的表情像被一把鋒利的刀化開。眼睛下方的肌肉因憤怒而抽動,他咬着牙,怒視崇華。
沒有人會在意一隻拔了牙毫無攻擊力的老虎是喜是怒。
崇華坐在那裏,恢復了她進來時的冷漠,說:「你說的事,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但有一件,你最好清楚,周榮在外面,會不會吃苦,就看你在這裏是不是老實了。」
她說完,不等周先生反應就看向隋安,用眼神問她是否還有話要說。隋安搖了搖頭。
二人一同起身,正準備離開。周先生卻突然站起來,他動作劇烈,眼中涌動着激動的光,他熱切地看着崇華,語氣無比柔和:「你不可能忘記,你小的時候,爸爸是很疼你的……」
崇華無動於衷地繞過他,往外走去。
最後的希望破滅,人總是會不顧一切的瘋狂。周先生急於阻攔她離去的步伐,高聲地喊:「周辯!」
這個伴隨了她二十多年的名字從他口中出來,也隨之帶出許多回憶。這些回憶終於觸動了崇華,她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她沒有回頭,背對着周先生:「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你對我很疼愛,百依百順,我也記得,我早就下決心會好好孝順你,就算你老了,變得嘮叨,我也不會嫌棄你,會和你一起住,會照顧你,會每天陪你養花釣魚,讓你的老朋友們都羨慕你有兩個好女兒。」
這些都是真的,可正因為有過真心,有過溫情,有過最真誠的赤子之心,後面發生的事情,才顯得如此醜陋惡毒。如果是在十年前,崇華死都不會相信她敬愛的父親會對她痛下殺手。也正這許多的溫情,崇華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手下留情,直到現在,什麼溫情,什麼回憶都被磨得乾乾淨淨。周先生的任何話都沒辦法在她心中激起哪怕一點的波瀾。
隋安垂眼看着腳下的地面,仍是一語不發。
周先生讓崇華的話弄得愣了愣,隨即他像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兩眼放光:「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
沒有等他說完,崇華就起步,繼續朝門口走去。
周先生這才驚慌地明白,崇華提這些,並不是她還念舊,這更像是一種最後的道別。剛得到的希望,又一次被打碎,比泡沫還不真實,周先生憤怒起來,可更多的是絕望,他大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