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有半年時間過去,宮裏頭的沈王后似乎再沒有出什麼么蛾子,前朝的大臣們也漸漸接受了如今的王后是沈玉衡的事實。
只除了那個年輕的御史,雪千重。
他仍舊叫她妖后,日復一日的上摺子,控訴沈玉衡的罪行,哪怕他被盛怒的王打了三十大板,也沒能攔住他的諫言。
人們都說文死諫,武死戰,朝中的大臣開始猜測這個剛直不阿的御史什麼時候會死諫或者什麼時候會被國主賜死。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百花寺,百花寺雖然有個如此的名字,卻是坐落在一個荒涼的山林之中的,沒有百花,也沒有俏和尚,只有年邁的老方丈和年幼的小和尚。
所有隨行的宮人都不理解為什麼這個新王后要來這麼偏僻的地方祈福。
就連留在宮中的王都不知道為什麼。
只有沈玉衡知道,她來這個香火凋零的百花寺,是為了什麼,不是祈福,不是求子,只是為了一場命里終會有的離別。
遇見不是由她所控,可離別卻在她的掌中。
「沈玉衡,一直都是沈玉衡啊。」嘉陸坐在房樑上,赤、裸的小腿一盪一盪,嘆了一句。
沈玉衡沒理會他的嘆息,只是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之上,一雙美麗的眼睛都緊閉,一身華麗的鳳袍也褪去,仿佛還是那個沒入宮闈的表小姐。
小和尚敲了三聲鍾,那木門緩緩打開,露出門外頎長的身影來。
白衣烏髮,只把一頭青絲挽起,滿臉都是蒼白,小和尚替他推開了門,聲音里隱約帶着顫抖。
「施主若是要祈福,進這裏便是了。」
雪千重幾乎是一眼就被那跪坐的身影吸引了。
青絲散落,一身素色的衣服顯得她更加瘦弱,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了一般。
「這,既然有女眷,我還是等一等吧。」雪千重猶豫了一下,他經朋友介紹來到這百花寺,聽說這裏許願很靈,他便來了。
「無妨的,既然是雪大人,進來也無妨。」
那女子一出聲,雪千重就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妖后沈玉衡!
沈玉衡緩緩起身,轉過身來看着他。
雪千重怔忡一下,他沒想過她這麼瘦,沒了那一身沉重的鳳袍,退了一臉濃艷的妝容,她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瘦弱。
可還是美的動人心魄。
看見她,他只覺得從骨子裏透出一種想要緊緊把她抱在懷裏的欲、望,他想把她眉間那抹清愁都抹去,想讓她那臉上綻出最愉悅的笑容。
「妖后!」他咬牙切齒的看着她。
沈玉衡卻悽然一笑,淚光盈盈,一張笑臉瞬間就慘白,嘴唇蠕動着,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雪大人一直稱我妖婦,試問玉衡可曾做錯什麼?莫非生了這麼一張惑人的臉便是罪孽了?」
「若真如此,非要玉衡自裁,你們才肯放過玉衡嗎?」
沈玉衡什麼也沒做嗎?不,怎麼可能?
她做的事多了去了。扳倒王后,讓整個後宮都失衡,讓國主獨寵她一人,荒廢朝政,這半年雖然安生了,卻是因為她在暗中操作,不然為何如今前朝罵她的聲音都消了?只因為那些朝臣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換成了她的人而已。
如果她還沒有錯,那麼世間已經沒有犯了錯的人了。
可是在這一雙淚光盈盈的美目的注視之下,誰還會去想她犯過的錯?怕是誰都恨不得應下她的所有話。
雪千重也無法例外。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妖后,眼前這個女人罪孽深重,眼前這個女人是禍國的妖姬,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它在跳動,它在雀躍,它在朝着她跪伏。
他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心一步步沉淪。
不,不是一步一步,而是忽然之間,就已經沉淪了。
「你罪孽深重。」他已經再也叫不出那句「妖后」,他看着她,目光里滿是傷痛。
可我卻已經無法自拔。他在心裏說。
「誰想罪孽深重呢?」沈玉衡看着他,眸中神色變換了幾遍,終究是嘆了口氣,聲音緩緩的。
「誰想老在深宮?誰想到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