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最深的是老弟病了,爸媽剛好不在家,他一直鬧,最後只好把他騙到車站,騙他說:你看,就要回來了。一輛一輛的車急馳而過,漫天的灰塵中,雙眼都盼直了,可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而他因為高燒難受,一直在流淚。我也跟着流淚,兩個人最後乾脆抱到一堆,嚎啕大哭了起來。
活像是失去父母的小孩,哭的很無助。
車站裏很多大人看着,也跟着抹淚,悽慘到最後,有人扔了兩塊錢。兩塊錢,有夠多的,買了瓶健力寶給老弟喝。以為喝了就會好,可還是病的厲害。那時候悽慘的以為就是世界末日,因為沒有辦法,因為老弟躺在床上,臉色慘白,不動不喝不吃,仿佛快要失去……那種失去讓一旁的我急的只能掉淚,只能流淚……
老媽回來後,急忙把老弟送到了醫院,晚上教訓我的時候,拿着木條抽。而我哭着鼻子,死死地抓緊她的衣襟,一邊挨打一邊流淚。甚至當時就在想,有父母真好,就算被挨打也是一種幸福。如果她們可以留在身邊,一直一直陪着,那就挨打吧!
鼻頭微酸,我勉強笑,「可惜現在買不到健力寶了。」
他眼裏也有淚光在閃,笑道,「是啊,好像停產了。」
我繼續喝酒,小口小口的,一直不停的喝,害怕停下就會眼淚橫流,忍不住只是想落淚。
他聲音酸酸的,「害怕自己承擔不起做一個丈夫的責任,所以一直不敢結婚,不敢正經的交女朋友……」他強忍淚,在哽咽,「可是看你這樣,我想,就算我再怎麼混蛋,結婚以後,也不會對不起老婆。」
那麼多年,他第一次對我真正坦白,第一次說句像人樣的話。
眼淚終於掉了出來。
他手指夾着酒杯,很落寂,竟然低低聲抽泣起來,「其實人這玩意真的很可怕,因為在親人面前,永遠那麼脆弱,再堅強的人,遇到自己的親人,總會崩潰。」
我靜默不語,眼淚卻不可控制的淌了滿臉。
他說,「老姐,所以你要幸福,以後,一定要幸福。沒有愛情沒關係,有家就好,沒有錢沒關係,親人健康地活到老,就好……」
臉上的淚,濤濤不絕地越涌越多。
他將我狠狠一把摟到懷裏,說:「我的肩膀借你靠靠。」
我揚臉看他,微笑着流淚。當年只會跟在我身後,像個小屁孩的他終於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個答應結婚以後永不出軌的男人!
小蕊打電話跟我哭的時候,酒意還沒醒,恍恍惚惚的拿起手機貼在耳邊,做夢一樣聽着。手機冰冷,而她的聲音嘶啞地在低吼着哭泣。越聽越不對勁,當她說的流產的時候我終於醒了過來。
如同給人潑了盤冷水,立刻拿起錢包,不管現在是不是凌晨四點飛奔向醫院。醫院裏病人很少,來來往往的只是值夜班的護士保安。找到小蕊病房時,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再進去。小蕊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泛皮的嘴唇一直在微微顫抖。以往那雙算是醒目的大眼,如今死沉。
我叫了聲,「小蕊。」
她看了我一眼,沉默,臉頰兩側卻不斷的淌淚。
「怎麼會這樣?」
這一刻很同情她,直覺跟薛宣有關。果然,她眼淚涌的更急,「娜娜,我再賤,也不會去搞人家的小孩,它那么小,那么小,才半個多月……曼娜,半個多月有多大?頂多不過是一顆黃豆的大小,它那麼脆弱,需要媽媽保護,可是,他沒了……」
頭頂的燈劇烈迸發出刺眼的白光。
而她看着那燈,眼裏越來越恍惚,眼淚崩堤,「天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孩子,可是他沒了……那個賤女人,她說不關她的事,她說她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明明就是她推了我一把,我才滾下樓梯。可是,沒有證據,沒有人看到……」我坐在床邊安慰她,「小蕊沒事,一切都會好好的,一切都會過去。」
她搖頭,聲音嘶啞地大吼,「我打電話給所有的朋友,告訴他們我流產了。可是沒人來看我,而高米,他還在冷笑,說我報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當初是他先來勾引我,可是現在他說是報應……」
她的雙手也開始顫抖,眼裏茫然無助。我握住她的手掌,告訴她,「小蕊,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