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看看她父母親,心裏嘆口氣。
這倆人性格觀念都合不來,常年積累的矛盾恩怨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的。能像現在這樣只是冷戰,已經算看在她這女兒剛病過的份上了。
肖筱記事很早,大概一歲多就對事物有了記憶,其實小時候她父母親的關係沒這麼糟。
父親三十歲回城,一年後工作穩定了,回鄉下和之前的對象也就是當時二十七歲的母親結了婚。
父親皮相好,母親長得普通,這事出乎很多人意料。
那時候窮,也不受她祖母待見,母親是在娘家待產的,直到孩子滿周歲娘倆才被接回城,然後一家三口就住在父親的工廠宿舍里。
那時候倆人齊心協力過日子,日子普通又溫馨。
她三歲的時候,母親懷了二胎。父親不同意要,說孩子多了養不起,有個女兒就滿足了。母親查B超知道是個兒子,死活要留下,還躲回了娘家。
在她的印象里,這是第一次家庭大戰。
後來的事她沒記憶了,只是長大聽她母親念叨,才知道當年母親引了產,帶了環,而她父親結了扎,於是她成了鐵板釘釘的獨生女兒。
裂痕有了就難以消除,從此感情不復如初,而徹底讓她父母感情破裂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她遠嫁山區的大姑母回娘家借錢,然後猝死。
她父親肖建中有一姐一弟一妹,和唯一的大姐從小同甘共苦,感情很深。
大姐生活困苦,他本不忍心袖手旁觀,只是她家裏,是個無底洞。
自從妻子開糧米鋪子賺得比他多後,家裏的經濟大權,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了算了。
而胡玉萍心裏更愁,大姑姐來家借錢,從來只借不還,知道她是真沒錢,但誰的錢也不是天上掉的。
她性子直愣,當着婆婆的面問大姑姐,那之前借的錢還還不還呢?她家日子也沒多寬裕啊。
然後,很戲劇性的,第二天一大早,大姑姐邊起床邊與老娘說着話,毫無預兆地就心肌梗塞猝死了。
她婆婆直嚷嚷,大兒媳婦逼死了來借錢的大女兒。
胡玉萍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大姑姐家的男人帶着三個兒子都來鬧,傷心姐姐去世的丈夫也情緒激烈,怨她罵她,和她吵,她花錢辦了喪事也沒人感激。
第二件事是,她母親偏娘家。
自古出嫁女都偏娘家,只是胡玉萍偏得特別厲害。
她娘家一個妹妹三個弟弟,大弟木楞,二弟聰明,三弟外憨內精。
二弟有一技之長在家鄉的鄉衛生所當醫生。
三弟跟着大姐做生意,結了婚之後從大姐那借了本錢和自己老婆一起單幹,最後做了農作物經濟人,也就是二道販子,很是家資豐厚。
問題出在大弟這裏,大弟比較楞,沒人幫着自己就立不起來,又總想賺大錢。在經濟騰飛的那個年代,他卻陸陸續續把攢的家底都虧光了。原先如花似玉的老婆,也丟下兩個兒子和別人跑了。
胡玉萍為這個大弟操心了一輩子,一直帶着他做生意,收益對半分。家裏的老房子也低價賤賣給大弟安家。等她年老體弱了,就把鋪子轉給大弟經營,每天固定某段時間,去店裏幫忙打理,以免大弟自己撐不起來。
如此盡心,不比對親兒子差。
但胡玉萍畢竟是能力平平的女人,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難免忽略了家裏。
隨着小舅子混得風生水起,丈夫肖建中不樂意了。大舅子又不是沒兄弟能幫襯的,為什么小舅子不能來幫襯自己大哥。
做大姐的畢竟已經是出嫁女了,長年累月地忽略自己家庭,如何能忍啊!
可惜胡玉萍無論丈夫怎麼勸說,怎麼爭吵,就是油鹽不進。
倆人關係日漸冰冷。
這兩件事,前一件已經發生,就在四年前。
後一件正在發生,並會持續很久。
直到倆人白髮蒼蒼,沒有心力再計較。
在肖筱看來,這兩件事,親情倫理錯綜複雜,誰也理不清:
大姑母多年愁苦勞累,身體早就垮了。祖母當時也未必沒說刺激她的話。但畢竟一條性命夾在其中,已成解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