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貴說,鄭德顯連着幾天每天都到演樂胡同下窪子的一處宅子,一待就是大半天,有時候還提了酒菜去,今天更奇怪,鄭德顯穿了身亮藍色的直綴進去,等出來時卻換成了素白色的衫子。」
宋青葙皺着眉頭問:「裏面住得什麼人?」
「不知道,裏面的人沒出來過,好像下人也不多,常貴見的幾次都是個三四十歲的婆子進進出出,不過宅子裏常能傳來吹曲彈琴聲。」
宋青葙道:「讓他繼續盯着吧,最好能打聽打聽裏面人的身份。」
「好!」張阿全恭敬地應着。
宋青葙望着天空懸着的明月,緊了緊身上的錦緞披風,「這天兒刺骨得冷。」
碧柳笑道:「已經十一月中旬,早該着冷了。今年倒比往年還暖和點,去年這時候,都下過好幾場雪了。」
也是,跟去年相比,今天果真暖和不少,前幾天還下雨也沒見落雪,可她怎麼覺得天氣冷得幾乎難以忍受?
碧柳提着燈籠,期期艾艾地問:「姑娘,鄭德顯會不會養了個相好的?」
宋青葙沉默了會,才回答:「興許是,可也沒那麼簡單……如果真是養了個外室,他怎麼會死纏着拿我當幌子?」
碧柳聽不明白。
宋青葙低聲解釋,「袁大奶奶不是說了,鄭家先後相看了不少人家,鄭德顯都不同意。既是相看了不少,必然俊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麼人都有,鄭德顯偏偏認定了我,他看中我的肯定不是相貌,也不是性情,那還能是什麼?我跟那些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她們都門庭高得罪不得,而宋家卻只是個螻蟻,由得他弄圓搓扁……你說,憑鄭家的權勢跟淑妃娘娘的地位,鄭德顯在外面養個外室,旁人還敢說話不成?」
碧柳半知半解地說:「不是外室還會是什麼?」
宋青葙撇了撇嘴,「不管是什麼人,反正是樁見不得光的醜事。」
說話間,兩人進了西廂房,碧柳麻利地攏了火盆,又從廚房提了一大桶熱水來。
宋青葙哆嗦着將冰冷的手伸進溫熱的水裏,絞了帕子覆在臉上,熱氣氤氳散開,她舒服地嗯了聲,問道:「二姐姐什麼時候發嫁妝?」
「不知道,興許就這兩天……要不,明兒我去打聽打聽?」
「不用,」宋青葙止住她,一邊打散髮髻一邊道,「鄭德顯跟丁二都見過你,你還是少往外跑,明兒請玉姨娘跑一趟,畢竟她是老太太的親侄女,興許還能進到內院。」
尋思片刻,讓碧柳將妝盒取過來,找出老太太給的雙蝶穿戲的簪子,「要是玉姨娘能見到二姐姐,就把這個給她算是添妝。老太太的物件,雖說樣子過時了,可分量卻十足……還有,天冷了,給玉姨娘雇頂暖轎,讓秀橘跟着一起去。」
碧柳應了,出門去找玉姨娘。
宋青葙拿起宋青蓴給她的紅瑪瑙禁步。
幼時,家裏請了夫子,她跟二姐姐與四妹妹一道學認字,也學音律。二姐姐音律學得極好,尤其是彈琴。
夫子說二姐姐琴聲悲憫,定是內心純厚之人。
真的,二姐姐不但處處讓着四妹妹,也時時掛着她。
她守孝不能四處走動,二姐姐逢年過節走親戚得了什麼新奇玩意兒從不忘記分她一份。
冬夜漫長,二姐姐隔三差五會到桂香院與她一起做針線,或者聊天解悶。
如今二姐姐遠嫁青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即便再見,也不知能否如當初那般親近?
宋青葙嗟嘆會,目光投向付氏留下的掛件。
大紅絲絛打的平安結,其實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可裏面綴着的圓球倒很罕見,不是琉璃也不是水晶,看着清澈透亮,更稀奇的是,上面的工筆美人圖不是繪在外面,竟是在圓球裏面繪成的。
這般巧手與心思,真教人匪夷所思。
宋青葙身子猛然一震,她揉揉眼睛,將掛件湊近燈燭。
沒錯,圓球里真真切切是幅巧奪天工的美人圖,豐腴嫵媚的女人飛舞在花間,大紅的牡丹花瓣微闔……這不是她的,她的掛件畫的是貂蟬拜月,二哥的掛件才是貴妃醉酒。
二哥出門時什麼也沒帶,惟獨帶了掛件。
他視若珍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