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高雲淡,有微風吹過,這風如同嬰兒稚嫩的手撫在臉上。德安公主說出的話卻讓這空氣中陡然帶了熾熱,王璩竭力想鎮靜,卻怎麼也鎮靜不下來,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王璩的唇張了又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過了會兒王璩才道:「你,可以不和我講這些的。」王璩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孤女,縱有舅舅的保證這未來的路也不知道通向何方,而德安公主,一根手指就可以把自己碾死。畢竟那過去的十八年,和舅舅朝夕相處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耳邊好像有笑聲傳來,仔細一聽就沒有了,德安公主看向王璩,話語還是那麼平靜:「你是他在大雍唯一的親人了。」王璩後退半步,喃喃地道:「可是在青唐,他還有你,有阿蠻,有圖魯。」
德安公主站起身,走到王璩面前。德安公主比王璩要高一些,這樣低頭看着王璩讓王璩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德安公主伸出手,拿掉不知什麼時候王璩肩上飛落的一根草葉,動作輕柔。
王璩覺得自己實在看不懂面前這個女人,她的所思所想包括所做,都和王璩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一樣,面前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樣的?王璩的腦子在飛快地轉,面上的表情還是維持住和平日一樣的淡然,德安公主的話語很輕柔:「你說,你舅舅究竟是大雍人還是青唐人?」
這個問題,王璩不知道怎麼回答,按了王璩的想法,舅舅自然是大雍人,段家男兒們都是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可舅舅在青唐有了家,甚至背了個叛國的罪名,已經和王璩一向接受的要忠君愛國的教育完全不同。
究竟是哪裏人?王璩不由喃喃出聲,德安公主笑了:「你不知道,他自然也不知道,所以,我要讓他斷了在大雍的最後牽掛。」王璩覺得身上一陣寒冷,無端端地,腦子裏面多出很多以前在大雍時聽過的關於青唐人的種種傳言。王璩嗓子發緊,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難道,你要攻打大雍?」
德安公主臉上的笑意更濃,靜慧師太當日的話突然就到了王璩耳邊,君王之怒,血流成河,難道就應在今日?王璩覺得自己的腿再也撐不住身子,已經開始冷的抖了起來:「為什麼?」
德安公主眉一挑,眼裏帶上一絲讚賞之色,能和自己這樣談話而沒崩潰,王璩的膽量的確不小,不愧是自己丈夫的外甥女。德安公主的聲音很低,但足以讓王璩聽清楚:「燕王為自己突然死去的妹妹討公道這不是很正常嗎?你們大雍不常有女子死了娘家去討公道的事嗎?」
王璩的雙手緊緊握住,只有這樣才能支持自己不倒下去,並不是沒有想過舅舅要怎樣討公道,但並沒想過因此血流成河。那日東陽王叛亂時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那些血腥和喊叫聲,而真要攻打,將是比這些更殘酷百倍的。
那些素沒謀面的人就要因此而死嗎?死前說不定還要經受各種折磨,王璩覺得嗓子發乾,說出的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我從沒想過,因一己之利而陷天下於混亂。」
說完王璩覺得沒有了力氣,跌坐在一塊山石上,什麼儀態全都不講了,只覺得面前的德安公主是個瘋子,討公道有兩國動兵的討法嗎?
王璩的回答並沒有出乎德安公主的意料,她低頭看着王璩,聲音還是那麼輕柔:「你的繼母是大雍的公主,而你一直認為是你的繼母想嫁你的父親,才授意你的祖母逼死了你娘,甚至編造了你已經隨着你娘死去的話,對嗎?」
王璩抬起頭,一時沒有察覺德安公主怎麼會說這個?德安公主俯下|身:「要為你母親討公道,威遠侯府的背後是大雍皇室,你認為和普通人家一樣嗎?」這,的確是王璩沒有想過,或者說一直以來她拒絕想的問題。
皇室高高在上,豈會容人挑戰他們的尊嚴,王璩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裏帶有無盡的淒涼。從段媽媽告訴自己那日開始,自己的念頭就是那樣的幼稚可笑,為母伸冤,讓皇家低頭,憑一己之力怎能做到?生個孩子好好教育,等他長大後努力向上,然後為母洗冤,這種想法也不行,對淮陽公主來說,自己不過是個螻蟻,動動手指就能捏死,讓自己的孩子不入官場的方法多的是。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走入死局,王璩的笑漸漸消失,眼裏有淚水湧出,如果早意識到了這一點,自己會如何呢?是不是就茫然接受命運,和每個侯門女兒一樣
43過往